“不!”
“是!”
两个人再次几乎异口同声,回答依旧大相径庭,这次段二娥说的是实话,而欧阳燕鹰却说了假话。
“呵呵。”老人笑了笑。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跑在前面,而且一面跑一面高声说道:“爷爷,那花斑老虎被巴乌咬死了!”那只名叫巴乌的藏獒紧紧地跟在少年身后,却也是浑身血污伤痕累累了。忽然欧阳燕鹰瞥见在那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物事,他轻轻地推了推站在自己身旁的段二娥,此时段二娥也注意到了小孩子胸口上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不是别的物事,正是金系驱虫师所发明的明鬼。金系驱虫师崇尚墨家学派,而这“明鬼”二字也是来源于墨家学派的经典著作。而这明鬼的操作又极其精妙,与音律五行有着极大的联系。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难道他是金系驱虫师的后人?
“好好好!”老头摸着少年的头,只是他身后的藏獒似乎对眼前的两个人依旧充满敌意,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吼声,似乎是在警示对方。
“天色不早了,这方圆四五十里是没有客栈的,如果你们愿意,今晚就到我家去住上一晚吧!”老人热情的态度让欧阳燕鹰和段二娥都感到几分羞愧,他们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家距离这里有十几里的路程,在一个狭长的山沟之中,山沟里尚有几家住户。一路上老人喋喋不休地向他们讲述了那村子的来历,那村子名叫将军圃,名字是根据一旁的一座名叫将军岭的高峰取的。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多以打猎为生,因为地域偏僻,所以日本人极少光顾。
几个人且说且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将军圃,这圃子依山而建,中间是一条干涸的河道。十几户人家建在半山腰上,老人的家位于其中最靠里的一间,一条羊肠小路直通到门口。
进门之后小男孩将巴乌关进木笼中,然后将欧阳燕鹰和段二娥二人的马牵到屋后,最后又回到木笼,极为爱怜地擦拭着巴乌身上的伤口。
此时几个人早已坐定,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极为简单:两个木柜,墙上挂着几张兽皮,还有老人的那把猎枪。
“爷爷,我去找几个人把那只花斑老虎搬回村子!”说完少年笑眯眯地走到笼子前面喊了一声巴乌,那藏獒跟着少年走了出去。
“大爷,您孙子叫什么名字?”段二娥抢在欧阳燕鹰前面问道。
“呵呵,他……”老人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的亲孙子,是九年前我从山下捡来的弃婴!当时在他的襁褓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金字,我见那上面还绣着一条龙,于是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金龙!”
“哦!”段二娥若有所思地望了欧阳燕鹰一眼。
“那只狗是藏獒吧?”欧阳燕鹰立刻问道。
“呵呵,没想到你还懂这个!”那个时代藏獒在内陆还是很少见的,所以老人听欧阳燕鹰竟然能叫出名字便不禁有些惊喜,“嗯,早听人说这狗叫番狗,还有个名字就是藏獒!”
“不过看这只藏獒的形貌已经略显龙钟之态,想必也是有些年纪了吧!”燕鹰虽然驱虫之术并未纯熟,但是这藏獒是西藏神犬的威名却早已听说,所谓“一獒抵九狼”,其凶猛程度便可见一斑。
“嗯,快九年了,当时这只番狗便趴在金龙的襁褓之中!”老头说着点上一袋烟,一股青烟悠然地从口中吐出。忽然燕鹰的眼睛盯住墙上挂着的一件物事拧起了眉头,他推了一下段二娥,指着墙上的那张图,段二娥见到那张图后也是一惊。
老头见这二人盯着墙上的那张图甚是出奇,于是笑道:“这图也是当年在金龙的襁褓中发现的。”老人站起身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图。那张图上所绘的正是金家密葬的五关,从音壁、棋塔、虫海、勾崖,一直到纵横关,所有的机关均在那幅图上。段二娥与欧阳燕鹰二人都是刚刚从那密葬之中死里逃生,对其中的布置记忆犹新,此刻在这里看到,两人心中不禁又是一惊:那金龙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金家密葬的设计图会出现在他的襁褓之中呢?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人声嘈杂了起来。这将军圃本也只有十几户人家,老人听那声音笑眯眯道:“肯定是金龙他们回来了!”
说罢带着二人走了出去,刚一出门便看到金龙带着巴乌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四个大汉,各人肩膀上扛着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中间用绳子将那花斑老虎抬起。
“爷爷,你瞧……”见老人出来迎接,金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指着那花斑老虎,但见那老虎的喉管已经被撕开,脖子下面是一坨已经发黑的血渍粘连着大鬃的绒毛。
老人摸着金龙的头点头微笑着,而欧阳燕鹰此时已经绕到金龙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巴乌,巴乌一双褐色吊眼亦是紧盯着燕鹰。对视良久,忽然巴乌低下头呜呜地低吼起来,与之前的号叫不同,此刻更像是一个中年汉子的低声呜咽。
金龙和老人此时才发现旁边这一人一犬,燕鹰蹲在地上与巴乌凝视。两人不明就里地对视了一下,金龙便要迈步上前却被老人拉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巴乌的眼睛似乎被燕鹰勾住了一般,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像是想要挣脱缰绳的野马一般,四腿在地上不停地挖着地面,顷刻间尘土飞扬。燕鹰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控制着眼前的这只犬神。忽然巴乌眼睛一翻,那只白眼球炯炯有神,燕鹰心知不妙。他早听闻这“白眼狼”一词来源于藏獒,因其一只眼球为白色,这时候便是它发狂之时,属于六亲不认,谁阻拦便是其敌人,就连主人也不例外。
巴乌白眼一翻,嘴唇微微上翘露出獠牙,俨然已经将燕鹰视若仇敌,不待燕鹰反应已经猛扑了上去。燕鹰连忙向后闪身,身后恰有一棵树,想也不想便爬了上去,匆忙间一个黑色物事落入草丛之中。金龙连忙上前,百般驱赶才将巴乌赶回院子之中的木笼里。
燕鹰浑身冷汗地从树上下来,咽了咽口水。正在此时老人走到燕鹰身旁,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燕鹰,燕鹰心道自己似乎并未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怎么老人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呢?
“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老者拉住燕鹰,虽然他年过半百,身体瘦削,但手上的力道极大,捏得燕鹰手腕“咯咯”作响。燕鹰强忍着疼痛望着老者,不知他为何这样问。那老者将紧握的左手移到燕鹰面前,缓缓地张开手掌,那只明鬼出现在他的眼前。
燕鹰连忙在身上上下摸索,这才想起刚刚丢掉明鬼一事。
“你们这次来是不是想带走金龙?”老人说到这里手上的力道渐消,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只是不知会来得这么突然,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是来带走金龙的话,今天我就不会救你们了!”说完老人将手中的明鬼丢给燕鹰,大跨步走进了院子。
燕鹰想上前解释清楚,他们此次来到这里完全是个巧合。可是老人似乎毫无理睬他的意思,他几次想要对老人解释,却发现老人的脸色始终是冷冰冰的。
虽然这将军圃的人常年以打猎为生,但是能猎到老虎仍然是一件十年九不遇的事情,因此村中之人自然全部聚集到了老人家中。几个脸色黝黑的彪形大汉将那花斑老虎平放在院中的桌子之上,这时老人从屋中走出,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刀尖在那老虎身上快速地游走,遇到四肢之处则小心翼翼,速度稍慢,而那刀尖只是没入寸许而已。大概一炷香的工夫,老人的额头已经溢出汗水,手中短刀一收,刀刃上只沾了少许血迹。
段二娥好奇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只花斑老虎,似乎未见与初始之时有什么变化。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欧阳燕鹰,只见燕鹰也是一脸惶惑,那刀刃明明没入虎皮,为何拔出之时未见变化呢?
正在二人思忖之时,金龙笑眯眯地从屋子中捧出老人的那个酒葫芦递给老人,同时接过老人手中的短刀。老人擦了擦手,打开葫芦大口地喝了两口,然后含住一口酒走向那桌子上的花斑老虎,往那老虎身上“扑”的一喷,一口酒全部淋在虎身上,接着那老虎的身上便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声音很清脆。燕鹰和段二娥二人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只老虎,只见老人微微笑着。
那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哗”的一声,那老虎从腹部裂开,那虎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崩开,一张完整的花斑虎皮被全部剥离下来,内脏和鲜血瞬间从内中流淌出来。
燕鹰不禁暗自叫好,这老者的刀法简直神乎其技,如非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置信。老者走到欧阳燕鹰面前,盯着燕鹰看了几秒,目光慢慢地柔和了下来,他拍了拍燕鹰肩膀:“你们两个跟我来!”
燕鹰心下狐疑却也不好再问,拉着段二娥随同老人走入屋中。见二人进来老人在金龙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金龙皱紧眉头显然有些不解。交代之后老者微微笑了笑再次走进屋子将门闩上好。
段二娥疑惑地望着老者奇怪的举动,再扭过头看看燕鹰,燕鹰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老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老者带着二人走进屋子之中,让他二人坐在炕上,这才回身缓缓打开一口木箱。
“其实我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了!”老者一面在木箱中翻着什么一面说道,“可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
“大爷……”燕鹰站起身来想向老人解释明白内中曲直,“其实我们不是……”
“哎,你们别说了!”这时老人已经从箱子中掏出一个黑色包裹,盖上箱盖后将包裹放在二人中间道,“这是当初发现金龙的时候他的随身物品!”
说完老人将那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副婴儿的襁褓,果如老者所说,在那襁褓之上绣着一个“金”字,在“金”字旁边飞舞着几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段二娥轻轻抚地摸着那副襁褓,忽然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又快速地在襁褓上摩挲着。
“怎么了?”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襁褓抚平,然后拉过燕鹰的手按在其中一处。燕鹰脸一红,段二娥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确实襁褓的那一处似乎有一个手掌大小硬邦邦的东西。
“打开看看?”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扭过头望着老者,似乎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老者想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从一旁的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段二娥接过剪刀握在手里,长出一口气刚要落剪,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那枪声在这狭窄的山沟中不断回荡。几乎是同时,村中的狗开始狂吠起来,此起彼伏。老人连忙走到门口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满头大汗地破门而入,一面跑一面喊:“不,不,不,不,不好了!”
老人走下台阶来到那小伙子近前道:“你慌慌张张的,咋地啦?”
“那,那,那,那马褡子来喊票了!”小伙子一面说一面撸起衣服擦拭着脑门的汗水,老者一听向后退了几步:“乡亲们,回去抄家伙!”老人喊得铿锵有力,下面的人也是个个高呼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