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这一分离就是几日,朱大心里也不舍得啊。
朱喜见自个儿爹爹不说话,就过来劝着说:“爹,瞧您这般愁眉苦脸的,就这么舍不得娘出远门啊。”她心里苦哈哈的,却硬是挤出笑意坐在自己父亲身边,“您放心好了,有二妹妹陪着娘呢,二妹妹多机灵啊,有她在,还怕外婆她们会欺负娘嘛?您放心,她们不会的,她们要是还会欺负娘,就不会巴巴叫大姨母过来叫娘一道去城外上香了,她们定然是见咱们家如今发了些小财,眼巴巴就想套好关系呢。”
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朱喜一张俏脸臊得通红,她真是自己要把自己给气死了。她是怎么忍着心里头那股子呕心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朱福在暗处悄悄给自己大姐竖起大拇指来,原来平素一向温良娴熟的大姐姐,也有这般可爱调皮的时候。朱喜见二妹妹笑得不讨喜,趁人没瞧见的时候,悄悄瞪了她好几眼。
“三娘,那你便去吧,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朱大终于出了声,又叮嘱说,“要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也先忍着,他们人多......”
朱福见父亲这般老实可怜,赶紧拍着胸脯说:“爹您放心好了,有我在,我看谁敢欺负我娘。”她昂着脑袋,摆出一副小痞子的模样来,“谁敢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保证卸了她一条胳膊。”
“好了,你就别再说这些话来叫爹娘担心了,既然爹答应了,你晚上就去收拾收拾吧。”朱喜推了推妹妹,然后给她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她一起走了。朱福还没缓过劲来呢,匆匆回头望了眼,就见自己爹将娘紧紧抱在了怀里。
朱福眯眼笑,要说自己爹娘真算郎才女貌,爹爹如今虽然老了,可依稀瞧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来。
爹爹高大硬朗,又老实可靠,难怪娘当初会一心要跟着爹爹呢。
计划成功走出第一步,朱福心里踏实了,于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大早,她迷迷糊糊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就被娘亲摇晃醒了。
见闺女睡眼惺忪的,瞧着十分疲惫贪懒的样子,卫三娘心疼地说:“要不娘一个人去吧,福姐儿留在家里再睡会儿,这么些日子实在累坏了,在家好好养着些身子才是。”
朱福一下子就醒了,抱住卫三娘胳膊道:“不行,我要去,娘,你等着我,我穿衣裳很快的。”
因为今天母女俩要一大早就出远门去,卫三娘怕自己早起吵到丈夫跟其他几个孩子,所以就让长女带着两个小的睡觉,她则跟二女儿一起睡。
见女儿忙不迭就爬起来穿衣裳,卫三娘伸手摸了摸女儿小脑袋,要她别急,自己则进厨房去煮了四个鸡蛋,又在水袋里面灌了一袋的热水,还拿了两个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馒头,打算呆会儿路上吃。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今儿天气也好,虽然整个天还是暗黑色的,可是东边隐约可以瞧见一道红霞。
朱家跟卫家不在一条街上,走路过去,也得一刻钟时间。
待得卫三娘母女走到卫家大门口的时候,卫家那一拨人已经等候在门口了,门前还歇着几辆马车。
卫香宝见她最最讨厌的人也跟着来了,狠狠跺脚,伸手指着朱福说:“娘,我不要她也跟着去,我不想看见她啦。娘,谁让她们来的?哼,竟然还叫咱们等着,我讨厌她们啦。”
朱福昂着脑袋走了过去,眯眼笑说:“你讨厌我,正好我也讨厌你,所以你不想看见我的最好办法就是......别跟去了,回家睡觉去吧。我瞧你这眼睛还没睁开了,看你也是不情愿起床来的。”
葛氏炸毛了,一把将自己闺女拉到身边来,瞪着朱福凶:“你算哪根葱哪根蒜?你是我们卫家人吗?谁允许你也跟着来的?哼,见到便宜就想占,不就是想跟着去吃顿好的嘛。”
朱福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理都不理葛氏,只折回去挽着卫三娘胳膊道:“娘,你瞧吧,她们根本就是不情愿咱们去的。昨儿叫大姨母叫咱们,也不过是意思意思,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还是回家去吧。这天怪冷的,缩在被窝里睡觉多好啊,去什么普陀寺上香啊。”
卫大娘瞧着形势不对,赶紧过来劝着道:“好了,三妹,弟妹,你们一人让一步吧,难得今天娘心情好,要带着你们一起出去,咱们一大家子定要和和气气的,别叫娘生气。”
说完又轻轻拍了拍葛氏的手,冲她使眼色。
葛氏似乎这才想得起来正经事情,赶紧笑着说:“是啊是啊,既然大姐说了,那咱们定要和和气气的才好,别冲撞了菩萨。”
卫三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女儿搂在怀里,走到卫薛氏跟前,唤了声娘。
卫薛氏一双浑浊的老眼睁都没睁,只轻轻应了一声,就唤大家上马车去。
“娘,我去跟三妹妹她们坐一辆车。”得了同意后,卫大娘伸手指了指最后面的一辆道,“三妹,咱们坐那一辆车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卫三娘将水壶里的水递给女儿,又将准备好的鸡蛋跟馒头拿出来。
递一个鸡蛋跟馒头给卫大娘道:“大姐,你也吃点吧?”
卫大娘平素早饭吃的都是燕窝莲子粥,再差也得是银耳莲子的,还配着小菜跟好几样点心呢,如今哪里还吃得惯馒头鸡蛋?
她虽然饿,可还是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吃完了来的。”
“娘,咱们吃,大姨母平日里只吃得下山珍海味,哪里能吃这糙馒头啊。”她一把将母亲手里的馒头拿过来,跟母亲两人平均分了下,将带来的早饭全分了,一边喝水啃馒头一边吃得吧唧吧唧响,还拼命点头说:“嗯,娘,真好吃,您蒸的馒头真香真好吃。”
“那你多吃一点。”卫三娘摸摸女儿脑袋,又将水壶递给她,“来,喝点水吧,别吃噎着了。”
卫大娘瞧不上馒头鸡蛋,可此时也没得燕窝吃啊,她一边嫌弃一边咽口水。
见那母女只顾着低头吃,根本都没瞧她一眼,她则只歪着头靠在一边眯眼睡觉,希望在梦中能吃一顿好的。
马车一路上行得平稳,这两日没有落雪,路也好走,一大家人好歹是赶在天黑前赶到了普陀寺。
这普陀寺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寺庙,平日里香火最旺盛,排场自然也最大。
柳世安先卫家一步到寺庙里,早早就将一切打点好了,该给的银子,该准备的住宿的地方,他都打点妥当。
他掩在一棵百年老树后面,看着那抹纤瘦窈窕的身影,记忆仿佛一下就拉扯到了二十年前。
上次桥上那匆匆一瞥,并没有瞧得多仔细,今儿仔仔细细瞧了,只觉得她真的是一点没变。那身段那一头乌黑的发丝,还有那俏丽的容颜,根本就是二十年前的三娘。
柳世安有些激动起来,他活到四十岁了,还是头一回如毛头小子一般呢。
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直到那抹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殆尽,他才将收回目光来,然后双拳攥得更紧了些。
刚想抬腿出去,身边忽然走出一个尼姑来,那尼姑道:“施主,请随我来。”
朱福跟自己母亲住一个屋,才将坐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随机有人说话道:“两位施主可在屋内?师傅交代给两位施主送斋饭。”
卫三娘见女儿一听见饭菜两个字眼睛都冒光了,疼爱地摸了摸她小脸,然后回头对外面的和尚道:“我们在呢,这就来给师傅开门。”说着卫三娘走到门边,亲自将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灰青色长袍的小和尚站在门外。
小和尚口中念了声佛号,然后将装着青菜豆腐跟两碗米饭的托盘递给卫三娘,又说:“两位施主请慢用。”
卫三娘道了声谢,就将饭菜端到桌子上:“福姐儿饿坏了吧?娘还不饿呢,这两碗饭你都吃了吧。”
朱福悄悄从袖子中摸出一根银片出来,往饭菜里搅了搅,见银片没有变黑,这才放下心来。这银片是她昨天晚上从一锭银子上刮下来的,然后让哥哥敲打成了这样长长薄薄的一片,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在自己饭菜中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