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是真怕了。
按照汉律,女子丧偶三年后必须改嫁,除非是四十岁以上没有生育能力的老妇,假如有人不愿意改嫁,那么就要缴纳额外的罚款,这笔罚款通常是五算,一算一百二十钱,五算六百钱,每年都要缴纳。
这本来没什么,反正他家不差钱。
可如今这事情被刘德殿下知道了,那意义就不同了。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上纲上线到怨怼天子,心怀不臣的大逆之罪上,阖家都要连坐!
“但愿我母亲大人还有些薄面在朝廷里……”许远心里想着,这时就听到门口的卫兵喝一了声:“殿下到!”
许远连忙站到门口,躬身迎接:“老朽许远,恭迎殿下!”
刘德走进房间,看了一眼这个浑身都在发抖的老人,轻笑了一声,道:“老丈不用太紧张了,我叫你过来,就是想托老丈帮个忙……”
许远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恭敬的道:“殿下尽管吩咐!”却是连头都敢抬起来看刘德。
实在是刘氏天子给他家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当年,先帝即位后,立即就召见他的母亲,尊崇有加,厚遇无比,还任命了他的从弟为郎中令,看上去是很美好。
可惜,先帝却只是利用他母亲的名望而已。
等利用完了,打垮了周勃,一脚就踹开了他母亲。
不然,他母亲怎会心灰意冷,隐居商洛之间,不再过问朝政。
不然,他的女婿怎么就会被张释之拖到市场腰斩?
刘德呵呵的看了看他,对于那些过去的事情,刘德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许负十三年前辞官隐居,但看许远的模样,刘德就知道其中有隐情了。
他那位皇祖父啊,出了名的翻脸无情,做过的没节操的事情,加起来估计可绕地球一圈。
但这些跟刘德关系不大,他也懒得去仔细追究和查探。
刘德笑着将许远请到坐位上坐下来,这才道:“我闻老丈之母鸣雌亭老大人颇通相面之术,有神人之能,可恨缘悭一面,不能相见,今日偶遇老丈,就想请老丈代为向鸣雌亭候老大人问好,请她至安邑一会!不知老丈是否愿意?”
“殿下有命,老朽敢不从命?”许远纳头拜道。
刘德点点头,这才对嘛!
许氏可就是靠着统治者才兴起的。
从秦始皇至今,百数年,不管台面上的天子是秦始皇还是秦二世,是汉高还是孝惠,甚至少帝兄弟,但凡天子有命,许家马上就要屁颠屁颠的出来遵命。
“对了……”刘德忽然笑道:“老丈的贤外孙叫郭解?先帝时关中游侠首领郭氏遗腹子?”
许远闻言立刻汗流浃背,跪下来叩首道:“不敢欺瞒殿下,确实是……还望殿下赎罪赎罪!”
“别紧张嘛……”刘德笑着扶起他宽慰道:“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郭氏即以伏法,朝廷又怎么会继续追究其子?只有暴秦才搞一人犯罪全家连坐的那一套嘛……我汉室素来以孝治天下,以德驭四海,不搞暴秦的那一套连坐法,我只是希望老丈能好好教育,抚养那孩子,让他知道道理,知道律法,将来长大以后,读书做官或者从军报效天子或者耕种以养家小,千万不要再走他父亲的老路了,老丈身为长者,要将其父的问题跟他讲清楚,讲明白……”
刘德侃侃而谈,说的好像刘家自己没有搞连坐和株连一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秦代动不动就粗暴的罪及全家,汉代的律法,最起码在民法上基本不玩株连那一套了。
许远听了,却是大为感动,叩首道:“殿下字字珠玑,老朽铭感五内,一定好好抚养那孩子,让他将来走正路,不走邪路!”
刘德听了笑着点点头。
其实郭解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嘛!
最起码,刘德觉得他的组织能力非常不错,不管是用在官场还是放在军队里,郭解都能出人头地,可惜,他偏偏一头栽进了游侠这个大坑。
蛊惑仔可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特别是随着汉家中央政府加紧收权,中央集权时代渐渐来临的如今,再玩蛊惑仔,那就是对抗政府了,自古以来,只要不是王朝末期,就没有蛊惑仔或者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可以跟政府对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