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忽然撤下了剑,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的胸前其实全部都是破绽,可是老人的枪还是静静地凝在地上,并没有刺出去。
老人只是在那里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枪锋,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客人低头正视着老人,他双腿分立,双手缓缓地举起了长剑,这是他第一次双手持剑。原本单手都操纵自如的长剑,此时却忽然变得无比沉重,他举剑的时候,剑锋不安地颤动起来,象是在用全身的力气举起一块巨石。
长剑终于举到了头顶,然后便忽地静住。
就在这一瞬间,极尖极锐的声音完全地撕破了夜晚的宁静。老人手中银色的长枪猛地跃了起来,泛着银色的枪杆上像是有一条蜿蜒盘曲的龙在跃动,时间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点停顿。老人猛然大吼起来,吐气开声令他的白色长须为之炸开,源源不绝的力量被灌进了银枪的全身,枪身上跳动的不安的龙象是忽然挣脱了某种束缚,直指来客的喉咙刺出。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目力可以捕捉的瞬间,老人呼声的余音还在耳畔,一切又已经归于平静。老人和来客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五尺,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老人的枪静止在来客的喉前,只有一寸的距离,而来客的长剑停止在一个劈斩中的动作上,剑锋下就是老人的眉心。
最后的生死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收住了汹涌怒涛一样的攻势,仿佛时间被枪剑上的极寒至冷给凝冻住了一样。
冷汗一滴滴的从两个人的鬓角边滚落,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两个人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奇心让他们一起玩了一个与死亡擦耳而过的游戏。
“好险啊……”客人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天罡之剑到了你的手中……你的老师已经死了么?”老人收回了银枪,退后一步,沉声问道。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银色的枪锋落在地上,微风吹起老人的白发,他默然地看着星空,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一句。
“幸会。”老人手持长枪贴紧自己的左肩,向来客伸出了右手,“难得还能见到天罡之剑。”
客人伸出右手,和他紧紧相握,“大成朝武殿都指挥使韦明宇,见过许德拉国首席大祭司,赫克托先生。”
瓦罐里续了水,又煮得咕咕嘟嘟沸腾起来。一股缥缈的茶香弥漫在院子里,两个试手的人已经并肩坐在了瓦罐边的条石上。韦明宇把他的重剑卸下,松开腰带敞开了袍子,夜风灌进去,满身的湿热渐渐褪去,身上这才好受了一点。他知道自己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那记可怕的破圆之刺带起的寒冷杀意好像还在他的喉间停留不去。
韦明宇轻轻呷了一口茶,挑了挑眉,“听说这种北方的岩茶很有名,也从商人的手里买过,却没有这么悠长的回味。”
“那是因为北方的土地其实是很贫瘠的,颜色泛着淡青,一株茶树要长十几年才能产茶。移种在中原的茶树只要一年就会产茶,可是会变味道,”赫克托细细地品着茶香,忽然话锋一转,“你的老师是怎么死的?”
韦明宇凝视着清澈的茶水,摇了摇头,“赫先生一定要问这个问题么?”
赫克托沉默了一会儿,“是他死得没有一个武士的尊严么?”
“武皇帝北伐之后,又有几个人死得有武士的尊严呢?”韦明宇淡淡地笑笑,“赫先生要听,也等将来吧,我保证是会告诉先生的。”
赫克托点了点头,“我一路东来,途经多个国家,循着我们当年留下的地址去察访同伴,可是一无所获。如果不是被灭门,就是已经举家迁徒到别处了,下落完全无从查找。我本以为不会再今天见到同伴,却没成想见到了你的剑术,真是令我意外。”
韦明宇默默地转着手中的杯子,并不说话。
“不过,我这次来还有另外一个使命。韦将军既然是帝朝军旅第一人,应该不会不知情。”赫克托忽地转头看着韦明宇,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眼缝中的目光凌厉逼人。
“是为了鬼谷的东方大首领的佩剑吧?”韦明宇的声音淡漠,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老人那如刀的目光。
“是!‘苍宇之星’,它应该还在西京城中,韦将军对于它知道多少?”
韦明宇叹了一口气,“那是鬼谷的圣物,任何一个鬼谷武士团和墨者的成员,绝不会不留心。可惜安吉奥?维多里奥进入西京城的时候,我还只是西京城御林军的一名殿前金吾卫,后来我军衔渐渐高了,能够查阅的宗卷多了,却没有从中发现有用的消息。西京城里的宗卷,最后一句可能和安吉奥?维多里奥有关的就是内府的文档中载有‘十二月九日夜,青龙街云水驿持械私斗,死四十六人,皆遭劈斩,颅顶开裂而死’这样的文字,此外再无任何记载。”
“颅顶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