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人全都没了影,他才松了一口大气,进了门之后,他就大大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喉咙口都冒烟了。这时候,明厅里头却是先后出来三个人。不但有之前在里头端茶递水的连翘,还有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丫头脸上全都尽是迷惑,显然刚刚躲着偷听的结果是,完全不知所云。
汪二娘见汪孚林催促连翘去拿水来解渴,她便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爹的事,这才急着赚钱?可读书的事情要紧……”
读书两个字一出,汪孚林顿时拉长了脸。想到李师爷的告诫,即将到手的廪生,每年都必须要过的岁考,他只觉得原本轻松了几分的肩膀上一下子又压了千斤重担,最后忍不住无精打采地打断道:“先赚钱,后考试……好歹我也是应试教育那么多年过来的!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你和小妹好好看家,我这就去找李师爷!”
所谓应试教育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汪二娘不怎么明白,可发现兄长心情大坏,她倒是有些歉疚。因此,眼看汪孚林就这么出了门,她忍不住对汪小妹问道:“小妹,回头等叶青龙回来,找他打听打听,这府城县城,哪里的庙宇道观对于考试最灵验,我们去多烧两柱香!”
上次有功夫向李师爷讨教制艺,也就是八股文,已经是约摸十多天前的事情了,所以,此刻汪孚林再次光顾,李师爷倒也没有二话,直接丢了一本当年自己的制艺册给他,一道道的习题中,破题承题起讲等结构一应俱全。对这种东西,汪孚林本就带着几分抗拒心理,这会儿更是看了一小会就生出困倦来,可一个瞌睡还没正式打下去,他就突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额头,一抬头就看到李师爷恼怒地瞪着自己,而在他身后,是三个偷瞄自己的小家伙。
“榜样,榜样!”李师爷恨铁不成钢地告诫了一句,见汪孚林无奈坐直,他就开口说道,“我九月初一出发。先坐船到杭州,然后从运河北上。这样虽然慢些,但胜在没有颠簸,路上还能有时间看看书。我之前对县尊推荐了我从前的授业老师,信早就写过去了,他大约在我走的前后就会到徽州府。不过,我听说南明先生也推荐了一个人,还是汪二老爷的师长?”
叶大炮也太嘴快了,这事告诉李师爷干嘛?
汪孚林顿时头痛了,因为李师爷除却偶尔笑笑,平时都是一本正经,语重心长的傲娇模样,所以他不太确定这位是不是不太高兴,只能严正申明,汪道昆举荐师长的时候,并不知道李师爷也推荐了人选。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师爷却低声说道:“如果日后两位先生都来了,不妨就让汪二老爷的业师教授明兆金宝和秋枫,他们三个的基础都还算不错。至于我的那位授业老师,可以指导你的举业。想当初我能得南直隶亚元,也多亏了他。”
如果我打算去考个解元又或者亚元,那一定会欣喜若狂,可这会儿我正想着该如何钻空子作弊低空飞过!
汪孚林一想到以李师爷的脾气,那位授业恩师兴许是更加乖僻严厉的性子,他哪敢沾惹。反倒是汪道贯性子放纵恣意,那位业师兴许会好相处些。但他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赶紧连连答应。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
“汪小官人,皂班郑班头说,有急事找您。”
歙县衙门三班六房的事情,李师爷在经历之前舒推官逼宫一事后,有意深入了解了一下,这时候便大觉奇怪。叶县尊,又或者说汪小秀才在县衙中的亲信,主要是户房司吏刘会,刑房吴司吏,典吏萧枕月,以及壮班班头赵五爷,其余的人都要差一截。至于皂班郑班头,那是属于上次砸场不成,即将被扫进垃圾堆的角色,这会儿是想找汪孚林求情?
汪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搅扰李师爷这上课的氛围,告罪一声便出了书房。等到了外头,从那通报的小厮口中得知郑班头在后门,他便径直出去。等到了后门口,他就只见一身便装的郑班头正在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便好整以暇走上前去。
“郑班头有急事?”
郑班头猛然抬头,一看到是汪孚林,他立时蹬蹬蹬冲了过来。要不是碍于这是在县后街,他几乎就想立时跪下了。
“小官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之前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按照吩咐散布了出去,眼下到处都在传,竦川汪家不但不帮着歙人卖粮,而且还挑唆那些粮店闹事!可小的下头出了奸细,汪家三老太爷竟然知道了是小的放风声!他放出话来,立时三刻就要敲掉小的饭碗!”一股脑儿说了这些,郑班头看到汪孚林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把心一横,这才丢出了杀手锏。
“三老太爷家长孙,也就是那个汪幼旻,他不但是秀才,而且早就是县学廪生,之前煽动人闹事,就是他的手笔。他说,今年的岁考一定要让小官人你廪生当不成,而且还丢人现眼!”仿佛是生怕汪孚林不重视,他又加了一句话,“小的听说,他还拿出一大笔私房钱,准备在小官人那家林木轩对面开店,也是卖的那小胡桃,说是拼着赔钱,也一定要砸了你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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