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阵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个不停,至少车阵前部及左右两侧的火铳手,都在努力地向冲来的清军人马射击。
先前三侧的火炮霰弹轰击,己经成功地将清军骑兵冲击威势大大减弱,车阵外面不断倒毙的人马,也阻碍了后面的骑兵们冲得更近。加上火铳齐鸣,在周边百步这个范围,己经成功地组建了一道犀利的火力网。
那些骑兵一波波的冲上来,很多人己经不得不在百步外或是七十八步外就开始放箭,或是用力地投出标枪飞斧。
如此骑射的威力自然大大减弱,毕竟马弓射程不远,就算借着马力,箭矢在百步之外射出,到车阵前己是强弩之末,标枪飞斧同样如此,此类武器最理想的抛射距离是三十步内。
“放!”
千总韩仲部下的中军把总钟显才大声喝道。他的声音细柔,长得也白净可爱,不过打仗可不含糊。崇祯七年他就到了王斗的靖边堡,从小军一直积功到把总,战斗经验可是非常丰富。
他与把总杨通防守车阵前部,每人麾下四队军士,一总各两队火铳兵,合计四队火铳兵两百多人。这些火铳兵分为三列向阵前拼命轰击,每一轮排铳打出,就是一片的人叫马嘶,不断有清兵落于马下,或是战马痛苦地扑倒在地,很多马匹中弹后,巨大的痛苦让它们狂跳着横冲直撞,激起阵前更大的混乱。
钟显才松了口气,清军己经谈不上什么骑射,而且他们每一波冲上来的骑兵不可能很多,就算己方火铳兵有些人因紧张没有装填好定装纸筒弹药,或是火铳出现什么状况暂时轰击不出,但每次至少九成的火铳齐射,还是打得那些鞑子兵苦不堪言,根本冲不到阵前的五十步之内。
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兵交换射击,前排的火铳兵借着战车挨牌的掩护放完手中火铳后,急急退后装填弹药,第二排接着上前轰击。紧张的战斗下,他们己经听不到队官们的喝令,只是凭借着本能,还有舜乡堡平时严格的训练,不断的射击,退下,然后又再次上前。
排铳声响起就没断过,火铳兵射击的时候,也不断有一些清军箭矢飞来,火铳兵们都有八瓣帽儿铁尖盔,身上还有胸甲,这种强弩之末的漫射箭矢,只要不命中要害,便是身上插个几箭也无妨。
不过一些手臂上中箭的火铳兵,还是立时被医士们抢下,快速送到中军部医治,这里己经准备了大桶的开水,大量的医士可以精心救护他们身上最细微的伤口。
只有一个倒霉的兄弟被一根颇为彪悍的标枪投中,那标枪是一个清军马甲在几十步外借着马势狠狠投到的,该火铳兵兄弟被标枪透胸而入,睁大眼睛钉死在地上。还有一个火铳兵被一个忽忽飞来的飞斧打落头盔,惊得该老兄出了一身冷汗。
火铳兵战斗的时候,那些炮手并不闲着,此时赵瑄又下令二十五门火炮霰弹一齐开火,又是一片大地抖动,前方直接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路通道。有几个血人直接在马上被打飞出去。
看着炮兵与火铳兵兄弟打个不亦乐乎,整齐列队火铳兵后面的刀盾兵及长枪兵们有些无聊,羡慕地看着他们作战。刀盾兵们虽然身上配有标枪,作为远程投射武器使用,不过鞑子兵一直冲不进来,他们身上的标枪也就无用武之地。
……
王斗站在元戎车上密切关注战情发展,他这高高的指挥战车与望杆车在车阵内如鹤立鸡群一样醒目,不论是在元戎车四周的防护挨牌上,还是在望杆车高高的刁斗上,都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大多插入不深,毕竟这么远的距离,箭力有限。
对这些飘来的箭矢,王斗与那刁斗上的旗手当然不会在意,车阵前方的战情己经没有什么悬念,王斗将目光投向车阵左右两侧及后方位置。
此时己经有无数的清骑围着车阵转圈放箭,腾起大股大股的烟尘,车阵的四方不远,还有密密麻麻的清骑来回奔走,窥视己方车阵可有什么弱点,他们好趁机冲入。王斗关注的那数百巴牙喇兵,也大团驻足车阵左侧几百步外,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防守车阵左侧的,是千总韩仲麾下的把总官田志觉,他总下两队火铳兵,还抽了一队防守村堡,只余一队火铳兵。不过乙部辎重队一百六十多人,个个都是火铳兵,全部布置在这里,火铳力量,与车阵前部相当。
野外方营就是这点好,兵力火力可以平均分配,没有两翼,没有后方之分,每一面都是正面!清军们在车营前方遇到的痛苦,在这里也同样遇到。
如果各面火力不够,王斗的营部辎重队,至少还有两百多杆火铳,骑兵队连上队中的辅兵们,又有六百杆的火铳,随时可以作为各面预备队支援。
更不要说方营每面,最少都有佛狼机中型火炮五门,小型佛狼机铜炮十门,还各有十五门的虎蹲炮,全部可以近距离打霰弹。火力之猛,大大出乎那些清兵的意料之外,这还是各面虎蹲炮没有机会发射的情况下。
历年作战,这些骑兵感觉以此次最为窝囊,相比明军而言他们那彪悍无双的骑射之术,在这些明军面前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他们根本冲不近明军阵前五十步之内,明军火铳之猛,让他们个个心寒涑栗,百步可以破甲,七、八十步,可以破几重甲,自己骑在高高的马上,等于是一个大大的靶子,对面每一次的排铳声响起,身边的勇士们就是一个个翻滚惨叫着倒地。
看着身前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任谁都会心寒害怕,更不要说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后,却连对手的车门都摸不到,种种无力的感觉,涌起了这些清军骑士的心头。
他们越发害怕对面明军的火铳,更害怕他们的火炮霰弹,他们的炮兵为何如此镇定?每次他们从容不迫的阵阵齐射,被他们弹雨扫过后,真是欲死不得。
不知不觉,那明军车阵周边几十步,或是百步之内,己经积满了己方战死勇士的尸体,到处是挣扎哀嚎的伤员,还有血肉模糊的受伤战马到处惨嘶狂奔着。
围着车阵转圈放箭的清骑己经越来越少,大部分骑兵,都是离车阵四面远远的,无意识地来回狂叫奔跑着。
“放!”
车阵左侧的乙部炮队队官一声喝令,他身旁的旗手猛地一扬,大股浓厚的硝烟腾起,该面的十五门大小佛狼机火炮一齐怒吼,漫天的铅丸铁砂大面积的横扫了百步之外斜斜奔过的一群清军骑士,他们张弓撘箭,正要玩骑射的好戏。
又是打开一大片血路,该股清骑前面及左边的骑士,尽数血肉模糊的飞摔出去,外线被波及的清骑们,也滚落了一大片,诸多发狂的马匹,又是狂奔乱跳起来。
“放!”
火炮齐射后,该处的火铳手们,又趁机对那些慌乱的人马大肆攻击。
该部余下的清骑,己经慌不择路的向外狂奔出去,一直奔到几百步外才停了下来。
他们相互而视,欲哭无泪,他们这波攻击的清骑近三百人,这短短的时间内,己经少了一半,余下的人,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骑于马上摇摇欲坠。这种火铳弹丸或是炮弹弹丸的伤势,中者之后,以清兵落后的医术,他们回去后,很多人也活不成。
一个脸上身上鲜血淋漓的分得拨什库还放声大哭,他们的甲喇章京祜达,在方才明军中的火炮齐射中,当场连人带马被打成肉筛,分得拨什库还分明看到甲喇的头当场飞出去一半,决没有存活的可能。
而他们这个甲喇,也真正完了,五队兵中,两队兵折损在石桥上,余下的这三队兵,一大半折损在这车阵前,连自己甲喇中的章京都战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想到这里,分得拨什库更是高声嚎哭起来。
该部清骑中一个甲喇章京骑在马上双目无神,观他身后旗手们的旗号盔甲,却是八旗蒙古正红旗的披甲军士。这甲喇章京身上也是满是鲜血,他摇摇晃晃,忽然眼前一黑,从马上摔落下来,他身旁的一些亲卫家奴,连忙下马去搀扶他。
该甲喇章京挣扎起来,却是双目中涌出热泪,他八旗蒙古正红旗的披甲兵本就少,从起初冲阵战到现在,旗中披甲军士己经伤亡一大半,正红旗完了,他用无神的双目示意一个亲将过来,吃力地用蒙语低声道:“不要再战了,给旗内……留些种子……”
说完这话,他就晕死过去,留下身旁一大片嚎哭的正红旗蒙古兵们。
……
天地间一片安静,该股清骑惨烈的下场,让所有的清兵骑军心下畏怯,他们个个脸色苍白的奔得远远的,围拢在车阵四周不知所措。清军大阵那边也是一片无声,激昂的鼓点早停下来了,显然镶红旗的杜度也是心下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斗远远地眺望着那边,脸上露出笑容,他初步估计,这短短的时间内,镶红几旗精锐的披甲兵,己经伤亡了四、五百人,折损率快达二成了,经此一战,镶红旗可说是元气大伤。
“还敢战么?”
闻着浓浓的硝烟味与血腥味,王斗眺望着那边的动静,心下满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