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恩陪着笑脸看闯营各人嘻笑完毕,他定了定神,说道:“唯今之计,唯有投入火炮……正好我师火炮将到……学生也观远望沟南端,那方沟壑平缓,沟底宽阔,正好火炮拉到近前,轰打他们矮墙。新军再勇,也是血肉之躯,定然可以攻破!”
刘希尧皱着眉头道:“官兵也有火炮,他们高高架在塬上,我义军每次聚阵都被他们轰散,实在犀利。末将怕我火炮运上去,还未近前,火炮就被他们轰破了。”
闯营各人也是摇头,远望沟南端的情况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因为官兵火炮实在利害,他们兵马根本不能布阵,否则还攻远望沟别处做什么?早集中兵力从远望沟南端攻上了,这顾君恩……
见众人质疑的目光,顾君恩却从容不迫,他笑了笑,胸有成竹道:“这确实是实情,不过学生连观战事,发现对面塬上明军火炮周边布满土袋土筐,似可以阻挡火炮铅子!”
如拔开云雾见晴天,闯营各人恍然大悟,刘宗敏又将自己大腿拍得啪啪响:“俺老刘怎么没想到呢?似乎当年攻打洛阳,我义军火炮旁就叠了不少土袋作掩护,当时防护颇为得力,城头明军火炮猛轰,大多被土袋挡住!”
李过叫道:“可令饥民叠土,在沟底堆放各泥袋土筐,就不怕官兵炮火了。”
一直沉默的杨少凡这时道:“可使用土车!”
见众人惊讶看来,他说道:“末将曾和鞑子打过仗,当时他们火炮也非常犀利,后官兵使用土车,将泥袋土筐放在车上,防炮效果非常的好。朱仙镇之战时,明军也曾用过土车防炮。”
众人更是欢喜赞叹,这土车确实比在沟底堆放各泥袋土筐要好,因为那是死的,这是活的。
很快众人想出一系列运用,该如何组装使用这种土车。闯营各人或许战略上短视,但战术上绝不含糊,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两百天是在打战,各种沙场经验丰富之极。
顾君恩笑道:“杨将军比学生更想深一层……确实这土车好,学生的方略,以土车掩护火炮,一直拉到射程,轰打他们矮墙守军。然后再有数层土车,掩护铳兵,弓箭手,抵近百步之内轰击,待他们伤亡惨重,再以劲兵突袭!”
他详细解释:“学生仔细询问过将士,那边梯崖较矮,壕沟也似乎不是很宽,所以不必再用土包填壕。可令饥民多带木板短梯,待火器手轰击后,饥民立时冲出,木板搭上,无数城梯竖起,守军自然手忙脚乱,防线可破!”
他想了想,又道:“当然,也可令少量饥民携带土包填壕,吸引守军火力,我军亦可趁机射杀敌人。他们矮墙毕竟建在梯崖上,高高在上,我方射击并不会妨碍前方的饥民。若守军不理饥民,他们亦可趁机填壕,便于介时城梯竖起。”
他最后道:“为了保证攻防,学生请令杨将军的铳营出战,到时劲兵突袭,亦请闯王派出老营精兵!”
说到这里,他起身深施一礼。
堂中安静一片,各将看看顾君恩,又看看李闯王,仗已经打到这一步,需要投入老营了吗?
李自成深思着,他手指在旁边椅靠上轻敲,顾君恩忐忑不安的等待,老营是闯营的根本,这些天远望沟战事虽然激烈,但老营兵马一直只是督战,并未投入真正的战斗中。
这下他建议投入闯王视为根本的老营参战,李闯会如何决定,顾君恩内心压力非常大。
杨少凡沉思起来,偶尔看顾君恩一眼,这时牛金星忽然幽幽说了一句:“顾从事的方略自然是好的,微臣也不认为远望沟最终攻不过去。但诸位也需要明白,远望沟只是孙贼的潼关防线第一道。就算攻过远望沟进入南原,那边还有禁沟,比远望沟更高更深,上方还有坚固的十二连城。就算攻过禁沟,又有西源,城堡处处,也不知最后要死多少人……就算攻下这二处,包围了整个潼关城,又不知要围多久?潼关未下,我军可放心入关攻掠吗?这可不比河南,一马平川,这种地形,不小心孙传庭从城内冲出来,可能整个后路都被断了!闯王,诸位将军,不可不慎啊!”
牛金星的话让众人竦然而惊,也描绘了一片让各人绝望的前景。
顾君恩脸色铁青,但他没有话说,若放在以前,他定然对牛金星的危言耸听嗤之以鼻。但铁的事实摆在眼前,经过这些天对远望沟攻防血战,对闯军能否攻下潼关,他已经毫无信心。
他只能期盼地看着李自成,希望他能听从自己的建言方略。
最终李自成下了决心,他郑重的道:“就依顾从事方略,待火炮到达后,我军猛攻远望沟南端!”
看李过似乎要说什么,他一瞪眼,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不过他想了想,似乎内心深处还有些不放心,对旁边一言不发,双目似闭非闭,端坐养神的宋献策道:“军师,请卜个卦,看看介时攻战是凶是吉。”
一副神棍模样的宋献策猛的睁开眼,一对细眯眼中闪烁出丝丝寒光。
李过低声又兴奋的道:“卜卦卜卦了。”
余者各将也是伸长脖子看来,眼内期盼中又带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