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唤着出去,老胡仍然用力揉着自己的脸颊,他瞪眼喃喃道:“按谕令上说的,咱若崩溃贼营,擒杀几个制将军,甚至闯贼,你说大将军会有什么封赏?”
孔三此时也在激动中,他顺口道:“起码乡长吧。”
老胡震惊道:“乡长。”
他最大理想就是回宣府镇做个保长,此时起码官封乡长,一时间让他颇为振奋。
他看着孔三道:“咱哥俩回去仍然一伙,我做乡长,你做县长。”
孔三道:“不,你做县长,我做乡长。”
……
进入四月来,京师百姓对流贼的痛恨越发深入骨髓,他们深深悔恨现在的日子,怀念期盼那个曾经让他们咒骂无数遍的明朝。
四月初八日时有人在西长安街张贴私示,虽附近的居民被刘宗敏下令杀戮,然情绪已若星火燎原般扩展开来,他们相互传扬着小道消息,特别宣府镇那边的动静。
什么太子已逃到宣府镇,什么征虏大将军被封公,已经开始全民动员。什么征虏大将军王斗发兵了,正往居庸关过来。什么数十万靖边军已出居庸关,现在已经占了昌平。
对京师的百姓来说,他们前所未有的期盼明军到来,特别现在日子如此苦楚的情况下。
数十万流贼在京师来回搜刮,不但各人家财银钱被刮个干净,甚至很多人连活命的粮米都被抢光。已经有百姓饿死,然那些流贼仍然花天酒地,自顾自欢乐,根本不理会自己人等死活,更增各人心中熊熊怒火。
杨八姑也是刻骨仇恨中的一员,女儿被抢走后,她除了每日打探念奴消息外,就是在后院磨着她的菜刀。近期更鬼鬼祟祟,不时人影失踪,连张守银都不知道她去哪。
不过她回来后总会带上一小袋粮米,张守银在巡山营打苦工,获得的口粮都不如她带回的粮米多。
张守银也不敢问她粮食从哪来,现在的杨八姑对他非常冷漠。
不过今日杨八姑喜气洋洋回来了,她一看张守银,就将他拉到后院,神神秘秘道:“知道吗?靖边军打来了,听说王斗大将军已经到了昌平,很快流贼就会全军覆没。”
刘泽清大败回来德胜门,还有今日下午德胜门、西直门、东直门、安定门等地顺军开拔动静瞒不过众人,张守银多少听说一些。
此时听杨八姑这样说,他精神一振,低声道:“真的吗?”
杨八姑神采飞扬道:“当然,京中都传遍了,而且……”
她左右张望一下,瞪眼看着张守银道:“你救不救女儿?”
张守银:“我当然想……”
杨八姑道:“好,你晚上随我去集会。”
当晚张守银随杨八姑去集会,竟是当地坊长的家里,黑压压的都是街坊,个个神情坚决而虔诚。正中摆着一个案桌,上面一个龇牙咧嘴的人头,竟是田掌柜。
张守银心中暗暗吸气,这是要造反啊。
他多少知道街坊们有集会之事,似乎也有青皮去向就近的巡山营举报,然后……
然后那青皮失踪,集会仍旧,眼下看来,图谋不小。
再看八姑能量不小的样子,已成了街坊中的骨干头目,看她们聚坐着,所言皆是“杀贼”之语,然后虔诚的迎来了组织的头领,竟是总兵符应崇身边四个甲兵之一,那个面容冷酷的甲兵。
那甲兵锐利的目光扫在张守银脸上,欢迎了新兄弟的加入,又对众人证实靖边军出动,并且攻占昌平等消息,引来街坊们阵阵低低而兴奋的欢呼。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向众人鼓劲,言明流贼末日将至,大将军要来了,大伙很快就有好日子过,让每个人心头都是火热。
最后他道:“据可靠消息,流贼将倾巢北上,留守京城的贼兵不多。王师很快攻来,我等静待时机,介时有火箭为号,火箭一发,立时冲出街巷,奋勇杀贼。”
他们举香宣誓,然后又有一个五花大绑,被结实塞了嘴巴之人推出,张守银一看,竟是坊中一个长班。
当时每坊长班五十人,多以当地无赖为乡导,为流贼缉访官民藏蓄,此时这长班被推出,他恐惧之极,拼命扭动,嘴中呜呜有声。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道:“杀了此人,咱们就都是生死相依的姐妹兄弟。”
他将一把匕首扔在地上,众街坊左右看着,杨八姑猛然起身,她拉着张守银上前,拾起匕首,一刀就捅在那长班的心口上,然后血淋淋拔出,交到张守银手中,瞪眼看着他。
张守银天人交战,然想起流贼入城经历,自己女儿念奴被抢走,狠了狠心,一匕首刺入那长班身体。
每个街坊轮流上来,手头染血,她们相互而视,都觉之间的感情大不相同,很多人脸上露出微笑。
集会过后那甲兵又发米,杨八姑作为积极骨干份子,得了一小袋米约有两升,还有一个肉瓷罐,张守银也得了一升米。
街坊散后,那面容冷酷的甲兵走出本处坊长宅院,他东拐西弯,很快走入东便门附近一处宅院,他从侧门进入,黑暗中一个人影静静站在那边。
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影,那面容冷酷的甲兵拜下施礼,他单膝下跪,低声喝道:“情报部探员唐延机,见过大人。”
那人淡淡道:“过来吧,这一片人就差你了。”
唐延机随那身影走入大院,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然后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卷筒,从内中抽出一纸,低喝道:“大将军谕令。”
连同唐延机一起,所有人皆单膝下跪,喝道:“末将听令。”
那人缓缓念着:“……大军进城时,务必配合打开城门,尽诛城内贼兵……又侧击将士北上,务必关闭城门,协力留守将兵,京师百万民众,戮力防守,不使流贼进入城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