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子毅砍了条胳膊,他除了一开始捂着嚎叫了一声,竟也不去止血,身下已经汇聚了一滩血。
老者的目光落在刀鞘上,虽然觉得一个刀鞘说话有些稀奇,但此时他满心满脑的仇恨,已经不想去细究这些。
他神色颓然,叹道:“我连一个稚子都干不过,何谈报杀妻杀子的大仇?”
然而说完这话,老者还是从怀里取出个药瓶,在断臂切口处撒了药粉后用断袖紧紧缠了一圈,好歹止了血。他还是有机会的,方才若是能及时召出恶鬼布下恶鬼吞噬阵,他就算干不掉这瞎眼小子也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只是……因着心里那个执念,他还想着尽快集齐三百只恶鬼炼制鬼王,如此,才有那一瞬间的犹豫,结果失去一条胳膊。
不过没关系,只要炼制出了鬼王,他还是有机会杀死仇人!
孟子毅“看”了老者片刻,淡淡道:“与妖苟合,有违天道,便是那人不杀你,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
老者冷笑,“结果如何我们自会担着,我和小玲当初既然选择在一起,就已经打算接受各种恶果,但这种恶果绝不是我眼睁睁看着妻儿被狗屁捉妖师斩杀!”
孟子毅面色淡淡,突然道了一句:“如果是我,我或许也会杀了她们。”
若在以前,他绝不会用“或许”两个字,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犹豫不定,可眼下,他却不确定了。
小画灵说,她要先掌掌眼,确定是好妖的话,他就放对方一马。他似乎……答应了。
“大言不惭的臭小子!你们都是王八蛋!”老者怒极大骂。
孟子毅没有搭理他,竟是提起刀,转身就走。
南浔连忙道:“大师,咱们在这儿歇会吧,顺便把斩妖刀上的血渍擦一擦,您大白天的拎着这么一把血淋淋的大刀,会把人吓着的,他们肯定以为大师杀人了。”
孟子毅眉头微微一皱,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他撩开袍子,盘腿坐在地上,掏出发旧的抹布开始擦拭斩妖刀的血。
一副不在理会老者的模样。
老者怒瞪着他,想起他刚才的杀招,心底还是有几分忌惮。
只是,瞧这小子的模样,大概是真打算放过他。
老者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嗤笑。还是太年轻,见的世面少,若是他,一定会将对方弄死,毕竟已经结仇。不过,这些人向来都是这样,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扫了孟子毅一眼后,老者靠在一边调理气息。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难以想象这里不久前还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而双方就面对面坐着,一个旁若无人地擦着自己的宝贝斩妖刀,一个调息。
南浔咳了一声,突然打破了这氛围。
她好奇地问:“老头子,你的妻子一定很美吧?妖精都长得非常美艳。”
老者一愣,盯着孟子毅放在身侧的刀鞘,目光有些古怪。
他只听过有些神兵利器可以修出器灵,就这种情况也是少之又少,毕竟死物不同生物,修出灵智更难,可眼前这个,说话的不是那把刀,而是那刀鞘,这就更稀奇了。别说南浔没有丝毫妖气,就算有,老者也不能马上猜出这是妖物的精魂附在了刀鞘上,毕竟能附在死物上的多也是“死物”,一些鬼魂可附着在死物之上,但这些死物大多是可以孕养容纳鬼魂的阴玉等阴物。
一个刀鞘?还是容纳斩妖刀的刀鞘?呵呵。
“你这般瞅着我看作什么?我是刀鞘灵。”南浔瞧这小老头盯她的眼神,阴测测的,十分让人不喜。
老者收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缚鬼乾坤袋,“你刚才问什么?”
“我问,你妻子既然是妖,一定很美吧。你年轻的时候应该是风流倜傥的人物,我能看得出来。”
老者听得出来,这刀鞘就真的只是好奇,提到妖的口气也不像这瞎眼小子一样不喜,甚至有杀意。
他叹了一声,几十年了,其实他已经记不清小玲的样子了,印象中她笑起来很好看,娇俏活泼,只一眼就把他吸引住了。
“她其实长得很平凡,跟你们想象中的妖精不太一样,可是她一旦笑起来特别好看,那个时候我还不是什么半吊子猎鬼师,只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
老者叫郭玉然,几十年前还是个游戏花丛的公子哥儿,整日游手好闲,没事就跟一群狐朋狗友去逛逛花楼游游湖,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他也借此一事看尽世态炎凉。
就在他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桌上多了一锭银子,那银子帮他度过了难关,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每当他有需要的时候,就会有人给他送银子。
有一次,他有事出门,却在离开后想起有东西没拿,便又折返回去,就在那时,他恰巧看到了那送银子的人。
然而,那多次给他送银子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只……金丝雀。
那金丝雀爪子上抓着一锭银子,正偷偷往桌子上放。
更让他诧异的是,那金丝雀下一瞬竟变成了一个黄衣少女!
他以前跟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见过不少花楼女子,什么好颜色没见过,可在看到这女子的模样后,他的心脏却狂跳不止。那一瞬间,他突然相信了一见钟情。
第842章 你说,我该恨不该恨
这么多年过去了,妻子的容貌已经逐渐淡去,可即便如此,郭玉然也永远忘不掉初见她时,那一瞬间的悸动。
她笑起来甜甜的,不是多么美艳绝伦,却清丽脱俗,一看到她的笑,所有的烦恼都似乎烟消云散了。
娇俏的少女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动作熟稔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郭玉然怔愣过后,傻乎乎地推开了门。
少女看到来人,惊慌失措,欲变回原形飞走,却被郭玉然一把抓住了手,“你、你别走!”
他一脸急切,生怕她突然走了。
那时的郭玉然刚刚经历过家道中落,父母病逝,以前的狐朋狗友避而不见,就连给他送银子的人,他也忍不住阴谋论。可谁曾想到,给他送银子的竟是一只金丝雀精怪。
那一刻,他心里有的不是畏惧害怕,而是担心,担心她就此离开,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