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正是与她多日未见的华阴侯。他一身玄鹤服,与身边一个着金牡丹服的将领说话,见到她了,二人停下脚步,那双褐眸觑向她,长睫下显得颜色更淡了些。
“......”
上玉赶紧放下自己的手,旁侧的将领低头,抱拳朝她行礼。
气氛有些不可言说的尴尬。
那褐眸从她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一旁。
叶比木与他对视一眼,扬袖,极端正地拜了一拜。
上玉:“哈...哈哈,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缘分...缘分。”
害,说的这是啥玩意儿啊?她不禁懊恼。
华阴侯收回目光,浅浅地勾了勾唇:“怎么到此处来了?”
“.........哦,”她这才想起该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比木叶画师,受五...潇王妃之托,来为我画像的,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这一桩。”
“画像?”
“正是。”那画师突然开口:“小臣为公主绘像,已有几日了,侯爷可要瞧瞧?”
华阴侯淡然一笑:“也好。”
将领:“......”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多余人,正欲退走,却被人拦下:“嵩之兄也一道瞧瞧吧。”
“...额。”他看着一脸淡笑的侯爷,又看了看对面云淡风轻的画师和表情感人的公主,自觉今日趟进了浑水,这粗人的脑子尚算灵光,想着还不如回家陪老婆:“咱一个糙汉子,也没念过几本书,这画像什么的,果真欣赏不来,恐怕侮辱了公主,还是不瞧了,告辞告辞。”
他走后,女侍捧着熟绢过来,展开,还是那个画上美人,华阴侯掖袖看了看,点头道:“笔触圆融细腻,运笔灵动,不失为上品,可惜,人像五窍残缺。”
上玉听得一愣一愣,他一丝不苟地以鉴赏者的眼光去评价,这些溢美之词,单单只夸奖了这幅画,而非她这个人。
唉,这是不是说明,他有些恼她了?
叶比木:“侯爷说的极是,小臣特留下五窍,用以收尾,所以才邀公主一道游园,希望能描摹一二公主的眉眼神韵。”
漆黑的眸子对上那双完美的异色瞳,画师忽而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侯爷可善绘像?”
“小臣听闻侯爷与公主从小一处长养,想来侯爷比小臣更适合为画像填上五窍,不知侯爷愿帮此忙否?”
华阴侯笑吟吟地上前几步:“既然先生开口了,本候或可酌情一试。”说这话时,他的眼睛越过画师,直接落在上玉身上。
小姑娘正吃瓜不亦乐乎,这两人简直了,就像在看一对长相迥异的双胞胎。
侍者奉上沾好墨的笔,华阴侯执起,试了试墨色,就着女侍展开的熟绢上头作画。
长年运笔的人,腕骨的力道极大,纵使画卷些微摇曳,下笔依旧稳而干脆,叶比木就站在一旁看着,上玉好奇,也跑过来欣赏。
看着看着,她的脸慢慢地就红了,他画得......实在太过神似,不只肤浅的五官,更有表象下常人所难触及的内里,她的五窍神色,状似开怀含笑,可若遮住下半张脸,细看那眉眼间根本没有什么笑意,她的确经常笑,半真半假,多是些表面功夫,如今却被他用寥寥几笔赤/裸裸地揭穿了。
上玉不由看了他一眼,大哥,你倒是给人留点面子啊。
“啪啪啪——”
叶比木的目光落在熟绢上,击掌赞道:“侯爷妙笔。”
华阴侯偏过头,正对着上玉的眼,长眉向上抬了抬,是个有些傲娇,像在故意挑衅的小表情。
上玉:“......?”这啥意思?我枯了。
笔尖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反应过来,男人已淡然转身:“见笑。”
“侯爷何必谦虚,能将画中人的神韵描绘得如此出色,若非对公主的心性了若指掌,恐怕断不能......”
“先生此言差矣。”
“哦?”叶比木的瞳色似乎更黑了些:“请侯爷指教。”
华阴侯整襟合袖,从他身边迤迤然走过:“不过是本侯甚善丹青,妙笔生花罢了。”
叶比木:“......”
上玉:“......噗...”忍住,不能笑。
他走过她身边时,她偷偷抓住他袖子:“......那个,再...再约一次呗,你答应我的事儿还......”
他闻言温煦地笑了笑,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长相极好的下颚和微微扬起的薄唇。
他并没有看她,只是轻言两个字:“快了。”
快了?快什么?
一时没想明白,等上玉反应过来,他已经负着手走远了。
叶比木对插袖子,来到她身边:“似侯爷这般人才,竟甘愿千里到此处为质,实在有些荒唐。”
上玉:“什么意思?”
画师似乎嗤笑了一声:“公主有所不知,狐狸即使暂时被束缚在笼子里,总有一天,也会凭着过人智计冲出去。”
“譬如......”
“譬如,寻几只无害的小兽物,善加利用其为自己铺路,用完后,再一把丢掉......或者,杀掉。”
“......”
上玉看着他,突然面无表情:“这样的话,本公主以后不想再听到。”
她径自往前走,把人丢在身后:“绘像既已完成,先生若无事,明日起不必再来新殿。”
开玩笑,就算这个人真知道些什么,但她和他之间的牵扯,她还没有蠢到听信一个外人的言语挑拨。
鹞子并女侍一队人从画师身边匆匆穿行,枯木透过日影映照他的半边脸,全然看不出表情,拉长的影子打在地面良久,不知是何处传来声音——
“不听话,会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