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我再把衣裳还回来。”从凝香怀里接过孩子时,他看着她眼睛,低声道。
或许是挨得太近,这低沉的话语听起来好像掺杂了些深意,凝香忍不住,抬头看他。
她比他矮一头,抬头时长长的眼睫往上移,露出那双澄澈的杏眼,里面波光流转,陆成的心也为之荡漾,温柔一直蔓延到眼中,而在凝香看来,男人眼里似有若无的情意就有些轻.佻了。
凝香不觉得他会喜欢自己,但这刹那误会提醒了她陆成对亡妻的薄情,确定陆成抱稳阿南了,凝香立即后退,没有理会陆成还衣裳的话。
陆成却捕捉到了她收回视线时流露出来的反感,与她看阿南时的温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惯会看人脸色,再根据喜怒揣摩缘由,大多时候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却毫无头绪。
他做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晌午分别时还好好的啊?
陆成想不明白,偏又急于知道,可是当着徐家众人的面,根本没法问。
是他坚持马上离开的,现在儿子到手了,陆成只得艰难地往外迈开脚步,她呢,虽然出来送他了,却站在徐守梁夫妻后面,让他想多看一眼都不成。
来时满心期待,归时挠心挠肺。
快到东林村时,怀里的小家伙终于有了动静,陆成暂且停下脚步,低头看占尽便宜的儿子。
阿南打哈欠时就睁开了眼睛,闭上嘴巴,他盯着爹爹熟悉的大脸瞧了会儿,忽然朝一边转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身边没有房子也没有香姑姑。
小家伙木木地眨眨眼睛,再抬头看爹爹,疑惑地啊了声。
陆成正没好气,往高抬抬小家伙,托着他屁股道:“阿南跟爹爹回家了。”
阿南继续盯着爹爹,像是终于明白了般,小嘴紧紧地抿了起来。
陆成见儿子没哭,就没再提凝香,同样沉着脸抿着嘴往前走。
至少这一刻,父子俩十分相像。
走了十来步,胳膊上忽然一热,陆成第一时间将儿子举了起来,然而已经晚了,身上湿了一片。
陆成不敢相信地抬头,瞪着眼睛质问儿子,“想嘘嘘怎么不告诉爹爹?”
小家伙早就懂得嘘嘘前弄出动静了,陆成不敢相信,却觉得儿子就是故意要尿他报复。
阿南还是抿着嘴,乌溜溜大眼睛盯着爹爹,只有脸蛋因为刚刚憋嘘嘘憋红了。
陆成没辙,扯过阿木的衫子帮儿子擦擦屁股,再将人抱回怀里,正好挡住湿了的地方。
这一路父子俩谁都没搭理谁,回到家,阿南就朝院子里喂羊的二叔陆言伸手。
只要陆成在家,小家伙轻易不让叔叔们抱,陆言受宠若惊,当分别一天多的侄子终于想自己了,立即扔了手头东西大步赶了过来,“我们阿南可算回来了,想坏二叔了!”
结果一接过来,还没感受到侄子的思念,先摸到一片湿衣裳……
~
徐家。
阿木还睡着,徐秋儿坐在堂姐身旁,捏着一片沙果干喂她,“大姐你尝尝,挺好吃的。”
凝香摇摇头,一心替弟弟补裤裆,柔声道:“秋儿吃吧,我在侯府常吃这个。”
其实她真没吃过,裴景寒不爱吃这种零嘴,她跟素月也没买过,但她就是不想吃。
徐秋儿却信了,吃了两片,剩下的包起来都给阿木留着,重新坐回来,她想到一事,低声笑道:“大姐你发现没,陆大哥管你叫徐姑娘大姑娘,管我就叫秋儿,可我分明只比你小一岁啊,他为啥分两种叫法?好像把我当孩子,把你就当大人似的。”
凝香诧异地停了针线,想了想,还真是。
“陆大哥是不是喜欢你了?”徐秋儿见堂姐听进去了,终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别瞎说。”凝香皱眉瞪她。
徐秋儿不服,哼道:“那你说他为何那样叫咱们?”
凝香抿抿唇,有些烦躁地敷衍道:“看你太矮了吧……”
然而这个猜测却在心里扎了根,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也许大伯父说的对,往后回家,就算遇上,也不能再坐陆成的车了。
☆、第17章
进了三月,迎面吹来的风暖意更浓,带着淡淡的花香,十分舒服。
凝香回侯府不久,绣房将她与素月的衣裳送了过来,两套春衣,两套夏裙,都是绸缎料子,绣样简单又别致,一看就是万姑姑亲手绣的。其中凝香的四套袖口都是桃花,素月的是梅花,其他基本一样。
第二天素月就换上了新的春衫,十五岁的她肤白胜雪,体态婀娜,微风吹来,她裙摆轻摇,姣好的身段展露无余。凝香穿的还是去年初秋的旧衣裳,其实瞧着也挺新的,但在不习惯用旧东西的裴景寒眼里,此时凝香就略微输给素月几分了。
容貌当然是凝香好,但姑娘家得精心打扮,才能更吸引人。
刚从军营回来,裴景寒有点热,脱下外袍递给素月,让她顺便去准备热水沐浴,他只着细白中衣坐在梅树下的藤椅上纳凉,然后问蹲在那儿给他倒茶的凝香,“你的衣裳还没做好?”
“做好了,我洗了洗,过两天再穿。”凝香专心看着茶碗道。倒了七分满,她放下青花瓷茶壶,捧起茶碗转身,一抬眼,却见男人慵懒地靠在藤椅上,两条长腿不羁地分开伸着,灰色裤腿塞进黑皮长靴,姿态闲适又有种无法形容的侵略感。
好好的世家公子,腿分得那么开做什么?
好像故意让人看他裤裆似的。
换成上辈子的凝香,肯定会因为裴景寒这个姿势面红耳赤,现在她镇定多了,垂眸敛目走到裴景寒一侧,将茶碗递了过去,“世子请用。”
因为裴景寒靠着椅背,也没有坐直接茶的意思,她得弯下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