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如皋民夫之所以畏惧韶伟,那是因为他身上穿着官服,而古时候的平民对官府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和信任,至少在明王朝的信用没有破产之前。
江南一地民间富庶,就便是再穷的百姓,只要舍得下苦力,求一口饭吃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两江闽粤一向是明王朝统治的基本盘。
因此,韶伟刚才说的话,大家已是信到了八成。
再看到那食肆老板一脸惊恐的地看着要尽快带着家眷从凤阳逃走之时,却已经是信到十成了。要知道这人可是极为爱钱的,现在为了逃命,居然连酒钱都来不及收。
一时间,棚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外面西北风依旧咆哮不停,但里面粗重的呼吸声却清晰可闻。
良久,就有人怯生生地问刚才那个挨打的保正:“保正,这可如何是好?”
那保正莫名其妙地被韶伟抽了一记耳光,那小子力气也大得厉害,到现在,他脑子里还晕忽忽的。听到人问,便气恼地说:“什么如何是好,我缘何知道?”
“不是……保正,这贼人明日一大早就要进城,咱们呆在这里,这不是送死吗?”
保正:“什么送死,没这么严重吧,你我都是穷人。贼人只为求财,你我身上精光干净,也没有可被抢的。”
“保正你糊涂了,咱们身上虽然没钱,可船上却装了上万石粮食,贼人能不过来抢吗?”
“啊!”听他这么说,不但那保正,就连其他人也想通这个道理,同时惊叫出声:“是啊,是啊,这么多粮食,换我是贼军,也是不会放过的。”
另外一个人又道:“就算没有粮食,咱们也跑不掉。”
保正:“怎么说?”
那人道:“退一万步,就算咱们没什么东西可抢,可我们都是青壮,说不准就被人家拉了夫,被带去河南当兵。河南离如皋千里万里,又在打仗,或许我们这一走,一辈子都回不了泉水凼。”
“啊!”
突然间,有人突然大哭起来:“娘,我不想去当兵,我不想死!”
既然有人开了头,接着就有三两个胆子小的民夫跟着抹起了眼泪,不住哭道:“保正,你快拿个主意啊,难不成咱们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保正也是没有了主张,喃喃道:“我拿什么主意,又能拿什么主意,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保正,一切都有孙元做主,他才是粮长。还有……除了孙粮长,县衙还派了周武和江十三一道过来的,怎么也轮不到我呀!”
话音刚落,一个老头就腾一声跳起来,指着保正喝骂道:“冒永定,你他娘个蠢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那孙元成天见不着人,鬼才知道他去了哪个窑子里快活。等他回来,说不定贼人都进城了。那不成,没有他孙屠户,咱们就要吃带毛猪?”
这人是泉水凼的长者,素有威信,那个叫冒永定的保正脖子一缩,讷讷道:“七叔公,晚辈晚辈心中乱得很,要不,我们进城去寻孙元……”
“混帐东西,如果寻不到人呢?”老头冷哼一声。
“是啊!”众人跟着叫起来。
老头又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声道:“你们可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我冒家的子侄,七叔公我自然不愿意看到你们落到贼人手头。废话就不说了,咱们马上回到船上去,扬帆起锚,离开凤阳。”
“对,马上走!”大家都叫起来,然后一涌而出。
刚走到外面,就看到孙元站在那里。
孙元见众人都是一脸惊慌,禁不住一呆,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可算是知道回来了?”那老头气呼呼地冲上去,一把抓住孙元的袖子,大叫:“孙老二,你他娘千里迢迢将咱们带到凤阳来也就罢了。可你连秋粮入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你你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咱们可都要死在你手头了。”
“对对对,孙元,平日间咱们见你也识得几个字,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可你不能这么害人吧?”
“我等若是死在你手头,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走他娘的!”
“没用的东西,都二十天了,这差事怎么还没办好?”
一时间,上百个民夫将孙元团团围住,都是眼中冒火,看情形,一句话不对,就要动起手来。
孙元脸色一变,赔笑道:“七叔公,这话是怎么说的,晚辈听不明白。”
冒永定忙将刚才韶伟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道:“孙元,贼军马上就要进城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哎哟,贼……贼人要进凤阳……”孙元大叫一声,然后软软地坐了下去,一张脸再没有一丝血色。
见孙元吓成这样,七叔公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吓成这样。这事七叔公做主了,马上开船回如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