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一把将她扶起,触手处一片柔软,心中一暖:“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在宁乡呆得烦闷了,出去散散心。家里的事……”
“家里的事老爷不用担心,妾身……妾身会好好侍奉母亲的。”
孙元正要再说话,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他和韶虞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一支长长的队伍快步走过来,正是军营里的士兵。
所有士卒肩上都扛着一把火枪,身上穿着簇新的鸳鸯战袄,头上的白色软檐毡帽上,红缨肆无忌惮地在风中照耀。远远看去,如同一条蔓延而来的火龙。
他们腰上都系着一条蓝布带子,上面挂着一把牛皮为鞘的刺刀。身上还背着一口桐油帆布包,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弹药。这书包,和后世八、九十年代的军挎包倒有三分仿佛。
大军前行,寂静无声,有雷霆万钧,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雄性之美。
一队接一队的士兵从两人身边经过,突然,小梅高高地举起灯笼,惊喜地叫道:“伟少爷,伟少爷!”
韶虞人也留了意,定睛看过去,可眼前全是人头,又怎么分得清楚。
队伍中,有个士兵碰了碰韶伟:“韶兄弟,那女子是不是叫你?”
韶伟面无表情:“不认识,我就是个普通军户,又哪里是什么少爷!”他心中火起,姐姐这是干什么,不过是一次训练,过来送我做什么。韶伟又不是三岁孩童,若叫别的将士看到,我以后还不被人笑话。
后面,陆中秋喝道:“小旗韶伟,你带的什么兵,别说话!”
见队伍飞快地跑过去,小梅不住跺脚:“伟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装着不认识人的样子,真是气人。”
韶虞人柔柔道:“小梅,军队自有军纪,咱们回吧。”
当日,宁乡军一路急行军,就到了高邮的运河边上。到那里,早有一个船队等着,乃是管老板事先雇好的。当下,队伍上了船,在船上歇了一日,就顺水而下。第三天,部队抵达扬州,然后转道向西,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等到了南京,已经是大年三十。从江上看过去,巍巍大城,夜空上尽是璀璨烟火。
部队出来都六天了,这次行军还走得如此之远,孙元手下因为不知道他的计划,都有些疑惑。按孙元出发时的说法,部队这次出来长途训练,不过走四百来里路。到现在,别说四百里,八百里都有了。看将军的意思,好象还要继续向西,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大家心头升起。
费洪终于沉不住气,跑到孙元那里,道:“将军,这次长途整训,队伍已经开拔至南京,再走,可就不成了?”
“怎么就不成了?”船舱中,孙元正趴在地上,细心地看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上面插满了红蓝两色小三角旗。
费洪眼尖,定睛看去,正是庐州、和州、滁州等地。
他心中一动:难道将军要将部队拉那边去。
费洪:“将军,按照我朝军制,百人以上的部队开拨两百里以上就得持有兵部所开具的兵符令箭通关文牒,否则,视同谋反,可就地剿灭。咱们宁乡千户所属大河卫管辖,这里已经是南京地盘,若再走,就要被别的部队当成叛军了。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费洪询问,孙元扔掉手中的一支小旗子,拍了拍手,伸出手指在一个地方敲了敲:“明日就上岸,一路急行。”
费洪一呆:“滁州,清流关,我的老天,这路可去得远了,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孙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做什么,你不用管。费洪,我问你,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费洪面容一紧,凛然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知道就好,明日上岸之后,那路可不好走啊!时间,足够吗?”看了看外面黑暗的江面,孙元若有所思。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世界,这个时代的明朝正处于小冰河期。长江之上,寒风呼啸,卷着雪粒劲急地打在船棚上,沙沙乱响。
看了片刻,孙元一咬牙,转头对费洪道:“传令下去,轻装。所有的将士只带要枪械弹药和五日干粮。”
“是。”
看到费洪走出船舱的背影,孙元喃喃自语:“又要开始赌了,这一次,若是赌赢,就是天空海阔。若是输了,孙元也没资格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不,我会赢的,一定会赢。”
必须在三五日之内抵达预定战场,好大雪,这一路必然难走。
如今,最要紧地是好好睡上一觉,养好力气。
他一口吹掉蜡烛,缩进被窝,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