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进去,孙元心中好奇,忍不住小声问朱玄水这些人的来历。
朱玄水低声在他耳边道:“都是勋贵子弟,有北京的,也有南京的,最差的也有个都骑尉、云骑尉的爵位。以前在两京的时候,大家同为勋贵子弟,倒是经常在一起吃酒玩乐。这群人这次跟卢象升一起出来,还不是想捞些功绩。”
孙元有些吃惊,明朝的自土木堡以后,勋贵子弟和皇室子弟一样已经彻底退化成混吃等死的米虫,什么时候又有了功名但从马上取的气概了?
大约是看出他的疑惑,朱玄水笑道:“这些家伙都是有些来历的,谁身后不是站着几个国公、侯爷长辈,徐、张、朱、常这几姓,即便是皇帝也会给些面子的。卢大人范尚书可不敢将他们派出去大仗。不外是养在老营里,等到仗一打完,在功劳薄上给他们录上名字罢了。而且,这次我朝廷大军人多势众,怎么看都不会输。就算败了,这些孙子有马,比谁都跑得快。流血死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头上去。”
正说着话,中军大帐里有声音威严地响起:“孙元来了,进来吧!”
刚迈进大得惊人的帐篷,迎面就是一股热气逼面而来,头面上的雪顿时化了,湿漉漉地叫人很不舒服。
里面好多人,光线也不是太好,一时间,孙元竟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却见,里面铺着猩红色的地毯,两边都跪坐着十多个军官,还有几个书办在案前忙碌着什么。
这些军官品级都高,大多是二三品,如果没有猜错,应该都是南直隶的指挥使们。
天气实在太冷,几乎所有军官都带着铜手炉,有的人甚至还穿着狐皮大氅,一个个坐得歪歪斜斜。
大河卫指挥使方日昌就夹杂在众将之中,一看到孙元,满面都是狰狞。
帐篷上首是三个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高大的老人,此人面容黝黑粗糙,手脚粗大,身上穿着大红的武官制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一条嚣张的蛟龙。
另外一人则是一个正二品的文官,大约五十出头,身高臂长,面如冠玉,三缕长须无风自动,当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相比起这两人,另外那人没有穿官服,显得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此人又瘦又小,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葛袍,领口磨得起了毛边,手肘处破了。他背对着孙元,将目光落到一张地图上,对于孙元和朱玄水的到来不闻不问。
看到先前那两人的气势,孙元心中暗想: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武官应该是辽东总兵祖宽,文官则应该是卢象升了。
旁边的朱玄水拉了孙元一半,拜了下去:“南京锦衣卫副千户朱玄水已经将大河卫宁乡所千户孙元带来了,拜见范尚书。”
孙元也一施礼:“孙元拜见范尚书。”他心中倒是大感意外,原本以为这么气势非凡之人是卢象升,却不想竟是范景文。如此说来,那个看起来简朴而矮小,貌不出众之人就是卢督师,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他是何等的眼力,很明显地看到当自己和朱玄水上前见礼之后,范景文面上明显地露出嫌恶之色。
他猛地一拍大案:“你就是孙元,抬起头来,让本大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以区区一个千户所几百士卒就能歼灭三万贼军。”
“啪”的一声,如此响亮,整个中军大帐立即安静下来。
只卢象升依旧在看着那张地图,好象并不关心的样子。
范景文又冷笑一声,对朱玄水道:“朱玄水,你来报捷,说区区一个宁乡军,以几百火枪兵就将贼军前锋营击溃。据本官所知,贼军前锋大将乃是闯贼第一勇士刘宗敏,乃是闯营精华。别说小小一个千户所,就算是九边重镇的精锐,要想击溃这支敌军也要大费周章,了不起,了不起啊!”
“想不到大河卫的兵强成这等程度了,嘿嘿一个千户所就能打败三万贼军。大河卫可不只一个宁乡所,贼军有三十完,我看,大河卫自己就能包打了。朝廷出动这么多军队,糜费如此浩大的军费,完全没有必要啊!”
这话中夹枪带棍,尖酸刻薄,孙元心中突然有一股郁气腾起,忍不住亢声道:“尚书这是在怀疑孙元冒功请赏了?”
话说出口,他才感觉后悔:冲动了,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