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说笑,一边骑着马在战场上缓缓而行。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大群乌鸦在天空盘旋。
宁乡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天气实在太热,若不尽快将尸体掩埋,扬州就会发生大瘟疫。
这次各镇兵马南下,攻州掠县,士兵们身上都带在大量的财物。如今却便宜了宁乡军,士兵们挨个地将尸体从稻田里抬出来堆在空地上,逐一摸去,然后将财物放到一边。须臾,空地上就堆了一座座金银、铜钱的小山。
一块稻田正处于地势低洼处,四周的人血都汇聚于此,简直就是一座红色的池塘,里面浸泡着几具发白的尸体。
有一个士兵提起锄头在田埂上挖出缺口,“哗”一声已经呈半凝结状的人血像红豆腐一样流了出来。
孙元一惊,看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苦笑一声:“希望这是最后一场内战,这样的战争,某不想再来一次。”
***********************************************************
邵伯镇距离扬州七十余里,距离高邮将近一百里路。
乃是大运河的一个中转战,在太平年月,漕运通畅的时候,这里常年聚积有好几千船家、脚夫,可以说这座镇因水而生,因河而旺。
如今北京陷落,漕运断绝,往日间热闹的集镇也冷落下去,根本就看不到几个人,船家和脚夫们在二刘和高杰军进入江淮之后都逃去了长江南岸逃生活。
一间临水的店铺里,冒襄坐在窗户后面,忧伤地看着门口的那条大河。
外面的河边、街边全是乱糟糟的秦军士兵。有人正在拆民居的门板和墙壁生火造饭,有人则捂着身上的伤口哀哀地哭叫着,一声比一声惨,叫人听得一阵心酸。
更有人因为跑脱了力,正趴在路边大声呕吐着,直将血都吐了出来。
高杰军失败之后,撤退到邵伯镇,准备在这里歇一夜,明日再回高邮。
此地有不少房间,最妙的是还有城墙,如今宁乡军打来,倒是可以抵挡一阵,不至于被人咬着尾巴直接打崩。
不过,西面就是泰州和孙元的发家福地宁乡镇,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钻过来。
秦军两万多人马,经此一役,逃到这里的不过几千,整个部队的建制都已经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等回到高邮,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将散军都收拢在一起。
现在高杰已经亲率家丁在外面收集残军了。
反正,不管怎么看,自己联络江北诸镇剿灭孙元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不但灭不了孙元,救回小宛,只怕拥立潞王大计也要彻底破产了。
今日血战,刘泽清这个老流氓一箭未发就逃了,以他懦弱的性子,只怕以后再不敢得罪孙元。至于花马刘,侥幸逃得一命之后,估计会立即缩回寿州,关上大门自成一体,再不肯来趟福藩和潞藩这凼浑水。
无论怎么看,这个松散的联盟已经解体了。
上午的时候,秦军一溃,冒襄就被眼前的残酷的杀戮惊呆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就随着大家一道退到了这里,侥幸逃得一命,但胯下却早已经被马鞍磨破,疼得钻心,身上也是青一块,红一快的淤伤。
“我还有什么脸回南京去见张总宪、高公和牧老,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史部堂……小宛,我又拿什么救回你?”
眼泪流了出来,心丧若死。
外面夕阳如火,冒襄却冷入骨髓。
他手中捏着一把黄鳝尾小插子,对着自己的心脏已经比画了很长时间了,可还是没有勇气刺下去。
“砰”有人狠狠地踢在虚掩的大门上,直将两扇门板都踢得飞了进来。
然后有士兵在高声吼叫:“姓冒的瘟生呢,出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