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英忙低下头去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扯出水面。
这个时候,巡检的面上已经苍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眼神也涣散了,口中还喃喃道:“他娘的,本想捞一个鞑子填背的,还没有靠拢,还没有……”
声音微弱下去,终不可闻。
其他的士兵还端着枪咬牙切齿地朝前扑,到处都是他们的大吼:“杀,杀,杀。我宁乡军-----”
“有进无退!”
热泪落了下来,周仲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着枪跌跌撞撞地朝前跑着:“我们会死的,一个也活不了。”
“会死的,会死的!”
“早知道就不参加科举了,我不想当兵啊!”
近了,近了,终于靠到河岸,已经有士兵冲上去和敌人搅成一团。
又几具流血的身体顺着河岸溜下来,落进水中。
河边是一道小斜坡,此刻斜坡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突然,有一条巨大的黑影冲了下来,怪叫着,提着一把长矛朝周仲英刺来。
周仲英完全蒙了,他只下意识地将手中上着刺刀的火枪一挑,将敌人的长矛荡开。
敌人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直震得他身体如同触电一般,几乎提不起半点力气。
不过,他还是顺势喊了一声“杀!”用身体带着刺刀朝前一扑。
“刷拉!”似乎能够听到那刺刀刺入人体的声音,那条黑影也被周仲英刺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扔掉手中的长矛,怪叫着伸出双手去拔刺在胸口的刺刀。
周仲英如何能够让他得逞,也疯狂地大吼着,用身体压着枪托,不住用劲。
时间仿佛定格,他看清楚自己被自己刺倒这人的相貌,是一个建奴。
这个建奴也看不出年纪,满脸都是虬髯,口鼻间都喷出血来。他狠狠地瞪着周仲英,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
手还在不住用力,可惜周仲英居高临下,又将身体压了下去。
刺刀还是一点点朝敌人的身体里没去,周仲英继续大叫:“啊啊啊,拼了,拼了,拼了!我死了也要你陪葬,也要你陪葬……”声音逐渐沙哑下去。
那建奴终于开始叫起来,用的竟然是纯正的北方官话:“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就不杀你。救命,救命,娘,娘!”
可惜周围到处都厮杀成一团的人影,又有谁顾得到这里。
不但所有的成年人都已经和敌人杀成一团,就连那些娃娃兵也扑到敌人身上,用手箍着建奴的喉咙,用牙齿咬,用手指去抠敌人的眼珠子……然后被敌人一一用大刀砍成两段。
经过周仲英他们这一冲,河岸上立即被杀出一道缺口。
建奴大约也没想到敌人会如同强悍,同时发出一声喊,所有的弓手都收了弓,抽出刀涌了过来。
周仲英还在同那个敌人纠缠,他咯咯地怪笑着:“鞑狗,你方才射杀我们的时候不是很来劲吗?你知道怕了,要求饶了,要求饶了……啊啊啊……咯咯”叫着,眼泪却莫名其妙地落了下来。
那个敌人还在叫:“求求求,大叔,哥,爷爷,我是汉人,我是汉人……我是金州汉人……”
“咯咯,原来是汉奸,安心上路吧!”
在这种生死搏杀的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已经退化成洪荒野兽,你死我活,不需要丝毫的同情,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去他娘的圣人之道,去他娘的温文尔雅!
什么是圣人之道,四夷咸服,开疆辟土。服我者,王道,不服我者,用刀剑教化之!
刺刀突然顺利起来,噗嗤一声直没到柄。
身下的那个建奴身体一软,口中长出了一口气,如同叹息,就此死去。
……
“乌拉,乌拉!”
突然间,一阵劲急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是纷乱的喊叫和惨烈的叫声。
周仲英抬起头看去,却见,大约有十多骑头上戴着黄忽忽狗皮帽子的骑兵挥舞着马刀冲进建奴的弓手之中,刀子的亮光亮成一片。
这队骑兵来得突兀,是突然从芦苇荡里冲出来的,就如同下山猛虎扑进羊群,几乎没有遇到任何象样的抵抗。
满世界都是跳跃的人头和手臂,红色大花开放。
“骑兵军,骑兵军,是我们的骑兵军!”所有的人都在大声呐喊。
“骑兵军,骑兵军,是我们的骑兵军!”
“乌拉!”
是的,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扬州镇骑兵军。
细雨还在不住地下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要冲出包围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