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字营大阵之前,有几个炮兵树起了一座很古怪的仪器,这是他们正在测量距离,使用的是三角测距法。这几个士兵以前都是在帐房当过伙计的,对于数字非常敏感,心算能力了得。
而且,他们都有个特点,非常地高,都在一米七十以上,站在阵前,在一群矮个头的士兵之中如同鹤立鸡群。
立即就有一个炮兵测距员提着两把红色小三角旗,转过身来,向中军打着旗号。
孙元也看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作为一军统帅,他也不需要记住每一个旗语,反正手下有的是专业人才。
他身边一个传令兵大声禀告:“报告长官,敌骑目标元字营,距离我军八百米,马上就要进入八磅炮射程,请指示!”
八磅炮实心弹的最大射程是八百米,这个距离开炮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敌人的骑兵来得实在太快,很快就会进入炮兵火力覆盖范围之内。
从列阵到现在,孙元的目光一直都落到对面的建奴大阵上。这个时候,他突然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炮兵阵地,在这里,整齐地摆放着四十多门大小不一的拿破伦青铜炮,超过五百名炮兵和两百匹用来牵引大炮的马匹严阵以待。
用来点火的火盆已经烧得通红,里面的焦碳红得耀眼,有细雨落下,腾起点点白色雾气。
卸到一边的小车上全是木箱,不用问,里面全是炮弹。
孙元:“用实心弹打上几发,挫一挫敌人的锐气,给咱们的部队鼓鼓劲。”
“是!”那个传令兵朝前冲出去,大声朝炮兵下令:“八磅炮,一发实心弹,准备!”
巴勃罗也到了炮兵阵地上,开始指挥部队,他大声呐喊:“距离七百,压低炮口,准备,准备!”
十门八磅青铜炮在炮手飞快转动的曲柄搅条下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沉重而粗大的炮管,在大炮旁边,有两个炮兵举着一个木制的仪器在空中不住比画,一会儿眯起左眼,一会眯起右眼。
“距离六百!”
“五百米了!”
……
测距的炮兵不住大喊,数字如同流水一样报上来。
五百米说起来很远,正在冲锋的敌人骑兵看起来也不过是无数的小黑点,甚至连他们身上穿什么铠甲和衣裳都看不清楚。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敌人的骑兵来得实在太快,这一点剧烈瞬息可至。
五百米,也就是一个标准体育场一圈多一点的距离,就算是用人跑,也两三分钟样子。据孙元所知道,全国记录一分钟不到。
更何况,敌人都是战马。只怕,这个时间还要缩短几秒。
元字营的士兵他并不担心,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卒早就已经能够做到面对着敌人排山倒海的冲锋,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火枪的弹药射出去,然后又从容不迫地装填。
但日本军和朝鲜兵会怎么样,他心中却不太塌实。
禁不住朝元字营大方阵的两翼看了一眼,却是吃了一惊,两营兵马都闹了起来。只不过,岛津联队和朝鲜营的表现各不相同。
岛津联队的倭奴们都是群情激扬,已经有小鬼子挥舞着手中的日本刀向朝前扑去,要同敌人来一个玉碎攻击。
鬼子的民族性非常奇怪,对于强者,他们是彻底地服从和崇拜。对待弱者,却是残酷无情。昨夜靠着火枪和大炮,他们打了一整夜,打得敌人的尸体都将那条小河塞满了。那一仗,倭奴是彻底打出了士气,变得骄横狂妄。对于敌人,他们是彻底地轻视,觉得真没什么了不起,说不定一个冲锋就能将之拿下。
但他们也不想想自己的个头那么矮,遇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骑兵,究竟是何情形,那不是送死吗?当然,小鬼子如此剽悍,还是让孙元甚是欣慰。
鬼子联队的军官不是笨蛋,当即大声呵斥,总算勉强压制住手下冲杀的欲望。
至于朝鲜营,表现得实在不理想。昨夜之战说穿了都是岛津联队的火枪兵打的,他们一开始就充当看客。后来见敌人溃不成军撤退的时候,这才杀出去拣便宜。其实,自己究竟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已经有穿着白色孝服一样的朝鲜兵开始后退,然后被军官用鞭子打得嗷嗷叫,方阵开始骚动。
“这群猪队友!”孙元禁不住摸了摸额头:“真不知道这些朝鲜人上了战场究竟能派上什么用场?”
见孙元面色不虞,李举面容铁青,正要下令让手下军官弹压。
可刚一张开嘴,“轰隆!”一片巨响,整个天地都仿佛猛地一颤。
肉眼可见,在巨大的声波之中,眼前细如牛毛的雨幕从炮兵阵地周围扩散开来。
满世界都是炮声在回荡,战马长嘶着扬起了前蹄。
一刹间,李亲王满嘴都被扑面而来的雨水灌满,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回音,脑袋晕得厉害。
十门块头巨大的八磅青铜炮同时开火,浓密的白烟从炮管喷吐而出,然后在阵地上弥漫。
一片黑色的实心炮弹腾空而来,这个时候,李举才恢复的了听觉。他从来没想到大口径重炮炮弹的破空声如此诡异,又如此地让人不寒而栗。
天空仿佛是一匹被撕破的麻布,尖锐的破空声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通通通通!”炮弹落地,却落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没有击中目标。
李举忍不住叫了一声:“可惜!”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宁乡军的炮兵是怎么搞得,先前又是测距,又是报数,搞得煞有介事,可结果却是落空,这不是平白损伤我军士气吗?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宁乡军的本事,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