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射在大地上,经历了一连十几天的艳阳,地上已经被晒得发白。一阵旋子风吹来,卷起片片灰尘。风住,纷纷扬扬落到人的头脸上,和着汗水,黏忽忽叫人浑身发痒。
一队骆驼从大街上经过,几个草原人得意洋洋地坐在马鞍上,不停地甩着响鞭,炸裂之声让街上的路人急忙躲在一边,生怕受了池鱼之灾。
一匹骆驼屁股一撅,就将一堆粪便倾泻在石板路上。
还没等热腾腾的屎橛子落地,便有一群孩童不顾践踏的危险,一哄而上,争抢着这来之不易的燃料。
有一个小孩子因为不小心踩在一片白菜叶子上,脚下一滑,趴一声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起来,这哭声引得马上的草原人哈哈大笑。
笑声很快被一片风沙吹散,有叮咚的铃铛声响起。远处,是一个包衣奴才正赶着一群山羊过来,领先那只头羊脖子下挂着硕大铃铛,以为标识。
看到这么多养,正哭着的孩子眼睛亮了,一骨碌爬起来,跟了上去。
满汉分城,大量百姓聚集在外城,整个北京挤得要命,再加上如今江南和淮南、山东都落到明朝手中,大败之后,建州已经无力南下。漕运断绝,京城的物资立即紧张起来。
而北京作为明朝的首都已经两百年,城外土地开发殆尽,全是耕地,再找不到一根草一棵树,城中局面连做饭的燃料都成问题。况且,跑马圈地之后,土地都是旗人大爷的,他们地里的东西,谁敢去动,嫌活得不耐烦了?
家中还有些余财的人只能咬牙高价去市场上买柴和,没钱的穷苦人家只能叫家中孩童提着小铲子挎在小篮,看能不能在路上拣点牛羊粪便,晒干了就火。
正午时分,正是做午饭的时候,北京外城鼓楼城墙根处,有一股接一股炊烟升起,其中还夹杂着酸酸的臭气和白菜叶子腐败的味道。
一个老头提着篮子在黑得发亮的臭水沟里不停地捞着,看能不能捞些泥鳅。
已经到了六月暑天,实在是热得不象话。鼓楼的阴影处,两个闲汉正端着黄得像牛尿一般的大碗茶百无聊赖地磕牙。
这二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还好些,胖子已经热得浑身大汉,衣服都扯开了,露出波涛汹涌的胸脯:“这鬼天凭热,都没个躲处。他奶奶的,等下老子得把牛老好那龟孙揍一顿泄火。”
瘦的那人吃了一惊:“牛老好可是个好人,我说你揍人家做甚?”
胖子愤怒地叫道:“水沟边上不是有一棵老槐树吗,足足有三丈多高,枝桠一展开,都半亩地了,在树下一坐,凉快得紧。那牛老好真不是个东西,昨儿个带了十几个人把树给砍了。姥姥,若非如此,咱们怎么可能连个消夏避暑的地儿也找不着,反要缩在这墙根处闻臭气?我说,等下咱们就去他家唾他一脸口水。”
瘦子却摇头:“算了,牛老好也是惨,以前在内城日子也算是过得去,这不现在被赶了出来,一家人的生计没个着落,每日在城门口扛包过活,能得几两米粮?如今更是连做饭的柴禾都买不起,只能砍那那颗老淮树,反正那玩意儿是无主之物,砍了也就砍了。”
胖子:“什么无主之物,那可是官家的行道树,擅自砍伐,该当何罪?”
瘦子吃了一惊:“我说胖哥,你不会是要去鞑子衙门举报吧?”
“怎么可能,我可做不出这种畜生才能干出的事儿。”胖子连声道:“以鞑子的凶残,我若是报官,牛老好还能活吗?他一死,全家上下四口人还能活吗?再说,我若是去衙门报官,那就是汉奸,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胖子说着话,不住摇头:“算球了,算球了,等下大不了咱们去牛老好那里抱几块柴回家。这树可不是他老牛家的,大家都有份儿,小时候我还吃过树上发的淮花呢!咳,这日子过得呀……奶奶的,热得叫人快发疯了。”
胖子不经热,不住地用手指刮着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朝旁边甩去,摔在墙上,留下点点斑驳痕迹
瘦子:“忍着吧,这才六月,还得有两月才能凉快下来。”
胖子:“对,且忍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就是秋凉,孙太初估计也该打过来了。到时候,嘿嘿,我说,咱们也提前准备一下,弄些家什放家里,到时候,咱们也让孙太初看看我燕赵男儿的血性。”
瘦子吓得面都白了:“这话可不好乱说。”
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老子却不甘心。知道吗,我听到一事儿,说不好正是咱们兄弟生发的好机会。”
瘦子成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你说。”
胖子:“我听一个从山东回来的人说,山东那边全是兵,山东军、宁乡军,整条大运河上全是运兵船,从早到晚,看样子,这一仗孙太初是肯定要打的。还有,知道吗,孙太初下了军令,要以军功授田。也就是说,只要你杀一个建奴,一百亩上好良田就到手了。咱穷了一辈子,等到孙太初打进北京,也得想法子取个鞑子的脑袋去领赏。”
瘦子吓得厉害:“杀人的事情我可做不了,建奴凶缠,可没有那么好杀,别到时候田没到手,自己先被人家给干掉了。”
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瞧你那出息样儿,活该一辈子受穷,戏文里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大丈夫,不五鼎烹,就五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