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电线杆子的规划与设计,并不能完全以皇宫为主,还要照应到整个长安城,对李旦来说,这又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甚至对他来说,在点亮皇宫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对李弘提出来的大业宏图,心里可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巨大的客厅内,如今除了宫女之外,便剩下了大唐皇太后武媚的长子与次子,一直站在玻璃窗前的李贤,依然是双目有神的望着窗外,花儿也渐渐绽放出了美态,树上的叶子也彻底生出了新鲜的活力,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使整个蓬莱殿变得花团锦簇,雅意之中仿佛身处世外桃源的梦境之中。
蓬莱殿的整体规划,完全是武媚一点一滴的设计建造出来的,即便是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都被武媚设计的充满了庄严与雅致,而皇宫内苑特有的威严与恢弘,也在整体风格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再加上园林式的布局以及取自大唐、乃至世界各个地方的奇花异石,用李弘的话说,把虎妞弄过来养着,虎妞都不会觉得闷,都会以为自己处在森林之中。
“大食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他们一直在等你松口让步,我虽强硬,但……还是需要知道你的底线跟原则。”李贤回过头,看着学着刚才武媚的样子,怔怔望着茶杯的水面出神的李弘问道。
“你觉得我们最后的胜算在哪里?或者有没有胜算?”李弘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盯着茶杯问道。
李贤沉默了下,而后缓缓说道:“……难。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大概相信有五成的把握,但今天在宣政殿见了那几个老古董后,胜算在我看来,也就剩下两到三成了。”
“他们代表不了天下人吧?更何况,就连五姓七望都被我瓦解了,他们的影响力,难道比五姓七望还要高不成?”李弘终于抬起头,有些讶异地说道。
“他们是代表不了天下人,但我怕的是,他们的心声……也是天下读书人的心声。读书人爱书如命,视若奇珍异宝,一些先贤典籍等孤本,他们更是不肯轻易示人。毕竟,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扬名立万之财富,如果被你这么大肆的宣扬,而且还不是针对我华夏之族,还是针对异域番邦诸部落,我觉得,长此以往下去,别说是他们了,怕天下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如此。”李贤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淡淡地说道。
看着沉吟不语的李弘,眼前的茶杯就像是鱼缸一样吸引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决心,就如你所说,文人手中的笔以及嘴,是天下间杀伤力最大的利器,是任何的兵器都匹敌不了的。即便是你不怕身后名,但江山社稷的稳固,是否需要考虑一下?”
“大食是什么意思?”李弘静静的问道,依然还是望着茶杯。
“那里面又没有鱼,你老盯着它看什么?”李贤并没有直接回答李弘的话。
“没有鱼,但是有茶叶啊,长得都差不多。我想……大食也并不是很想要我们的文化,你跟他们的谈判恐怕也陷入到了僵持之中,而你又不知道我的底线,所以在如今的僵持中,你很难拿捏对他们的态度……”
“不错,心中有顾忌,犹豫不决,向来是谈判大忌,我现在就被你置在这样的境地。你想给大食的,大食偏偏不想要,大食想要的,你却偏偏不想给。”
“你在安西、疾陵城多年,老六,你告诉我,无论是安西还是疾陵城,或者是安西四镇包括楼兰、玉门、吐谷浑旧地等等,这些年的发展跟你初到之时,变化大还是不大?”李弘的眼神终于彻底离开了茶杯,看着悠然坐在窗前的李贤问道。
“大,很大。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没有你从任户部尚书起就开始的变革,安西还是疾陵城,还是土蕃、吐谷浑等等,会不会有今日这番盛世之景。商队此起彼伏,就如同那前往安西的昆仑山脉般,远远望不到头,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玉门关还是安西等等,常年都是商旅满满,也因此给我大唐带来了巨大的财富跟影响力。这些年我在安西,可谓是深切体会到了,所谓的技术核心,发展的基础是什么,说实话,比起先贤典籍来,生产力的迅猛发展,是你李弘一直追求的,同样也是你成功做到的。”李贤很坦诚,也不吝啬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是啊,如你所说,发展是望不到尽头的。当年胡琴、胡椅等等新鲜事物传入我大唐,我们同样视弱珍宝,如今我大唐输出,他们也同样视若珍宝。可不管是大唐,还是大食等等,对于文化的层面来说,也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像我们一样,开怀接纳所有的文化,而后融入到我们的自己文化中,佛、道、僧、儒、尼等等,哪一个没有受到过外来文化的影响?但为何我们自己真正的文化,就那么难走出去呢?当然,除了儒家的懒惰跟偏见外,便是他们从来不是鼓励主动传播的一脉,可我大唐如今有多大?他们心里头恐怕难以想象吧?他们哪知道踏出万里之后,依然是我大唐疆域!可他们宁愿视而不见,宁愿龟缩在他们的发迹之地,而后坐井观天,这样的态度完全不可取……”
“我明白了,你心意已决,太乙城的技术,不论是李旦、李哲还是白纯手里的,一点儿都不能答应让他们带回去,但我大唐的文化……”
“要多少给多少,不要都不行,想开了我打包免费给他们送过去!甚至我可以给他们花钱建学堂,帮助他们扫清不识字之人……”
“别想美事儿了,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知道你的底线后,我虽然心里有底了,但谈判是漫长而又痛苦的,要不然你也不会扔给我来做了,我尽量按照你的要求来做。但我还有一事儿相求……”
“什么事儿你说。”李弘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李贤痛快道。
“是关于倭国的,那大津皇子是你小舅子,但……必要的时候我能不能揍他一顿?”李贤脸有点儿抽抽,这种谈话今天要是被史官记下来,自己好不容易在李弘的帮助下,渐渐培养起来的名声,恐怕又要毁于一旦了。
“那货又得瑟了?大来皇女有没有跟着参合?”
“皇嫂没有跟着参合,但你也知道,大津皇子在我大唐只怕你一人,我跟你之间的事情,他就算是想不知道都难,所以每次跟他们倭国谈判,这小子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我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
李弘不用想都知道,李贤说的乃是当年与自己夺太子之位的事情,而大津皇子自然是喜欢捏人痛脚,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儿找揍了。
“没问题,不用顾忌我的面子,该揍就揍。你不知道,倭国这个人种很奇怪,简直就是个奇葩一样的存在,你越是给他脸吧,他就越会蹬鼻子上脸,然后不把你放在眼里。但你要是越不把他当人看吧,他还就越会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尊敬着。所以对于倭国你千万别客气,该揍就揍,出了事儿,你皇嫂那边我来解决。”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但可别真往死里打啊,教训教训就可以。物极必反,这倭国人种,真的是很奇怪的,虽说是尊敬、惧怕、仰慕强者,但骨子里却没有那种卑微到跪舔的奴才气,多少还是有些骨气跟狼性……狼性不对,应该是喂不熟的狗性,说翻脸就翻脸那种,哪怕是主人,给喂强壮了,觉得能对抗你了,他也敢扑上来咬主人。”
李贤看着一脸鄙夷的李令月走了进来,并没有理会,笑了笑说道:“你这么形容倒是也准确,确实是比我大唐的一些人还要好一些?我大唐有些人啊,就喜欢你所说的跪舔,而且奴才气更重,卑躬屈膝的,见了外国人,就巴不得给人跪下……”
“那样的货都是跪久了,给跟骨头就行,不用搭理的,大唐也不需要这种人。”
“你们这样编排大来皇嫂的倭国,真的好么?”李令月继续鄙夷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而后一屁股坐在了李弘旁边。
第977章 兄妹
自从李弘带领官员跟李旦、李哲,从长安城外试验那蒸汽火车回到皇宫的狼狈样子,被李令月为夺眼球报道了,加上李弘泄私愤揍了李令月开始,两人就算是结下了解不开的死仇了,总之一见面就得掐半天,谁看谁都不顺眼,而且谁也都劝不开兄妹两人。
李贤无语的看了看兄妹两人,也不再拦着,而是自己起身,为了耳根子清净,自己走出了蓬莱殿,在前方不远处的小小花园林转悠着,思索着接下来在与大食,以及倭国的谈判中,如何稳住自己的优势。
这些年他早已经没有了争雄的野心,即便是有时候洗澡的时候,看着那胳膊上的刀口,他心里对李弘的恨意,不知不觉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慢慢消散了。
所以即便是如今面对胳膊上的刀口,他都能坦然面对,心里没有丝毫的阴霾跟恨意。
这种转变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有时候他自己则是会想,是在房慕青前往疾陵城看望自己时,自己每每按照朝廷的旨意,私下里支持科尔多家族时,还是说因为这些年在大食的战场上,以及疾陵城的种种危机中,让他看淡生死的同时,对生命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说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不论是房慕青,还是李弘,都在自己的身后为自己付出了很多。
哪怕是自己被李弘砍掉了一只胳膊,哪怕是把自己流放至巴州,而后再到疾陵城,虽然这段时间从来没有恢复自己大唐王爷的身份,但自己在疾陵城的所作所为,如果没有李弘的支持,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
甚至是手中的权利已经大过了一个王爷该有的权利!
坐在小小的廊亭中,蓬莱殿前方的那颗大树,那颗当你李弘与父皇种植的大树,粗壮的枝桠与树叶儿,也已经延伸到了廊亭的正上方,使得廊亭在茂密的树叶遮挡下,多少显得有些暗淡。
这颗长了三十多年的参天大树,不论是李治在世时,还是武媚自己,都从来不让任何人修剪这棵树的枝叶,即便是朝向蓬莱殿方向,支出去很远,已经压在了屋檐上的枝杈,武媚宁肯是把那屋檐改低,也不愿意把那枝杈锯掉,影响他的自然生长。
“一到深秋叶落之时,院子里便会落满金黄色的树叶儿,母后都不让太监、宫女们清扫,就那么一层层的铺满了整个院落,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看起来金灿灿的。有时候母后还会让人搬一把躺椅,坐在树下,然后就默默的看着那金黄色的树叶,无声的从高空飘落下来,即便是飘落到她盖着毛毯的身上,或者是恰巧落在了热气腾腾的茶杯中,母后都不在意,轻轻拂到地面,捡起落在茶水里的树叶,很是悠闲呢。”
不知道何时,跟李弘吵完架的李令月,缓缓走到了李贤的身后,而李贤则看见前方不远处,朝他挥了挥手的李弘,走出了蓬莱殿,说是要去尚食局看看母后的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棵树就像是老五一样,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不曾遵守过皇宫里的任何一切规矩,父皇跟母后就任由老五如同这棵树一样,肆意自然的成长着。不论李弘作出什么样儿出格的事情,即便是任户部尚书那个时候,把户部改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跟礼部戴至德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怒目相向,母后跟父皇都不曾真正管教过老五。看见吗?”
李贤指了指那改低后的屋檐,以及那伸长出去,压在蓬莱殿一间便殿上方的巨大枝桠,继续说道:“老五的脾气,大部分都像那枝树杈,能伸不会屈,所以到最后,即便是母后,或者是父皇都要为他让路,母后改低了屋檐,父皇改变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