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老夫人……
陈芃儿一颗心不由都沉了几沉。
韩母经此重创,眼睁睁看着独子血溅当场,当时就直直往后栽倒,昏厥了过去,迄今一直都还在重症病房,虽还有一口气在,却迟迟昏迷不醒,前景十分叫人忧心。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抵如是。
陈芃儿想去瞧瞧韩母,被亦岩忙摆手拒绝:“要不得要不得,姑姑是有身子的人,那种地方大家都说死气太重,去不得……”
话到此,也惊觉得自己失言,脸色涨红,却依旧梗着脖子:“林凉叔叫我好生陪着姑姑,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半大孩子却也如此坚守职责,陈芃儿自然不会苛责他。而且一番检查做下来,虽然这小半个月她可谓是历经生死,腹中胎儿却十分顽强,护士小姐告诉她一切安好,只是她身为孕妇,稍显瘦弱了些,要她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
这算是这么多天里唯一一个还算好的消息,陪在一旁的亦岩听到护士的话,十分高兴,直说:“林凉叔一直担心姑姑,待会他要是知道,还不知会多开心呢。”
但是这个开心并没有维持太久,陈芃儿眼睁睁就见到了韩林凉那微弱而黯淡的生命之火,奄奄欲熄。
陈芃儿今日的骤然归来,令他十二分的兴奋,以至于终于挨到黄昏时刻,他终于不好起来——
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他整个人陷入进一种癫狂中,不知身体哪个地方骤然爆发的疼痛,使他拳头攥到青筋毕露,嘶哑的呻吟出声。
陈芃儿紧紧抓住他的手,听他在反复的苦楚中声声唤着她的名字:“芃儿!芃儿!”
“我在这,林凉哥!我在这!”
亦岩见状飞速跑了出去,陈芃儿一颗心砰砰乱跳,见他面上现出极度痛苦之色,身躯在床板上一时蜷缩成像个冻僵的虫子,一时又直直的挺立起来,嗓音听起来粗粝的犹如怪叫:“芃儿,回来!”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林凉哥……林凉哥……”
她慌到不能自已,泪流满面,张手想去抱住他,却是根本抱不住,眼睁睁的看他胸部在剧烈的向上一挺,再一挺,骤然张开的双目,暴突的眼白上一片血红,嗓子眼里撕撕啦啦,喘急得连一声哀鸣都无法发出,张口一蓬血顿时喷了出来!
亦岩带着护士夺门而入,护士手脚麻利,对满身溅血的陈芃儿视而不见,一枝针剂缓缓推下,那具躯体重重倒去床板,张大了嘴,干燥苍白的唇上掺杂缕缕血痕,胸腔里发出空洞含混的杂音,不停的咳着,喘着,痛苦辗转——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亦岩担心的向陈芃儿递上一块干净的白帕子,她麻木的捏在手心里,隐约听见陷进另一重昏迷里的他,低低一句:“子清,我好疼啊……”
陈芃儿捂住脸,无声恸哭。
夜色漆黑,树影在窗口不住摇晃,状如恶魔现身。
陈芃儿在昏昏沉沉中枕着床沿,今夜她执意要守着韩林凉,虽然亦岩一再向她说明,林凉叔一旦打过针,整整一夜都不会再醒过来。但这回她比他更加执拗,因为她好怕,好怕他的长睡不醒,但她更怕,怕他醒来后,再一次的历经炼狱。
房里憋闷太久,脸上隐隐有些发烧,陈芃儿走去窗口,微微推开了一点窗子。夜里风凉,扑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楼下空旷而寂寞,路灯下隐约有人影匆匆掠过,转眼又不知所踪。
亦岩歪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像是睡熟了。这孩子拗不过她,于是便执意守着她,不过到底年纪还小,陈芃儿从壁橱里取了床毯子给他盖上,复又回去韩林凉的病床边坐下来。
自从打针后,韩林凉一直都没有醒,他依旧睡的端正而安稳,好像之前那些剧烈的痛苦都已经离他远去,她欠身低着头,细细的端详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