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奇受了伤,又因为头皮缝针,额前头发生生被剃光了一块,他怕丑,自然不肯出门,却又怕家里一水的丫头姐姐们看见他这幅模样笑话,所以干脆在家都是戴着帽子……这大热天的,不用多久就捂出了一头的痱子,痒的他抓心抓肺,去挠又不小心碰到伤口,真真是死去活来,关在屋子里直跳脚!
陈芃儿只能不住安抚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指使下人们把窖藏里的冰都拎去他屋里,日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生怕他热的又乱挠,再把伤口给抓化脓了。就是这两天她日日杵在英奇屋里陪他说话,被冰块的凉气给冲撞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下亦岩不干了,拽着她死活不肯再叫她进英奇的屋,主动请缨自己去陪舅少爷聊天。
陈芃儿本来还想着亦岩见了英奇从来都是闷声不响退避三舍的,怎么这回倒是稀罕。不过转念一想亦岩去陪英奇了,她正好腾出空来,去正式上门拜访下师兄也好。
光叔因为上次桃花宫的事,被陈芃儿放假回家去养伤,现在韩公馆的司机变成了阿水,阿水虽然话不多,但是脑子好使,为人十分机警,况且一身的好功夫,出门放在身边也有底气。陈芃儿本以为桃花宫那帮人知道了他们是广昌的人,说不定会上门来寻晦气,却是一连几天都静悄悄的无甚动静,她也便渐渐放下心来,这天就唤了让阿水载她去商店街,亲手挑选了几样礼物,然后便驶去了“住吉堂”诊所。
这次白天去“住吉堂”,和上次晚上情景大不同,“住吉堂”位于法租界内,诊所虽然门面不算大,但前来就诊的病人却已经把中堂的两条长椅都坐满了,看来生意不错,并没有因为大夫换人而受什么影响。
陈芃儿瞧见人多,有点担心自己的贸然前来,会打扰了山下重明看诊,正在中堂踌躇,前台护士见她一个孕妇,赶紧迎上来打招呼,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吵吵嚷嚷。
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耳边响的正脆:“让开让开!”
中堂不大,陈芃儿站在中央,一转身被来人挤的身子一偏,亏了眼疾手快抓了身边的护士才站稳了,刚松一口气,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两手叉腰,三角眼吊梢眉狐狸脸,瘦的相当尖刻,身上穿的旗袍倒是花团锦簇,却是掩盖不住一脸的青白色。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伙计,皆抱着满怀的礼品盒,女人瞧着中堂人多,皱了皱眉,很不耐烦的问护士:“福山大夫可在?”
护士应道:“原来是曹太太,福山大夫已经回国了,现在诊所里是山下医生。”
女人愕然:“回国了??”
又扭头瞧瞧中堂里等着看诊的病人,薄嘴唇一撇:“这山下医生又是谁?别是个毛头小子吧?”
陈芃儿听在耳朵里,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夫人,山下医生毕业于东京医科学院,师承长泽大江教授,是学校最优异的学生,虽还年轻,却是家学渊源,夫人尽可放心。”
那被换做“曹夫人”的女人朝她转过头来,一开始还满面不屑,却是在看清她的脸后,一下唬得改了样子!两条细眉高高吊起,两颊松弛的肉都因为表情的吃惊而变的紧绷起来:“是你?!”
第九章打的就是你
第九章打的就是你
陈芃儿这时也认出女人是谁,怪不得方才总觉着有些面熟。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首,陈芃儿活过这二十来年,冤家也没几个,不过眼前这个,勉强够的上。毕竟,她们这些年有限的几次谋面里,形容都颇不善。
这回也不例外。
这位“曹太太”,便是以前是宁河老陆家阿斐的母亲、陆安的姑母陆念萍的贴身丫头含香,后来嫁了寒长礼手下的一个小官,看她衣饰打扮的这一番花团锦簇,想来这几年那个丈夫爬的不慢。
从小到大,含香和她的主子陆念萍一样,一直就看陈芃儿不顺眼,眼下认出来人,陈芃儿皱皱眉头,只当是运气不好,待转身要走。那含香却上前一步,一下拦在她跟前,挑着眉上下打量她一番,抱着胳膊一下嗤笑出来:“我倒是谁,原来是老东家里的童养媳!”
她声音又高又尖,只这一声足就把全中堂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阿水本来在一旁拎着礼盒,见此情景将礼盒放去了柜台上,拍了拍袖子,又站去了陈芃儿身后。
陈芃儿和这个含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因为自己,含香挨过阿斐的耳光,想来那次后这人便把自己给恨上了!想当初陆家老太太葬礼上,还曾对她有意为难,而现在,怕是她那张利嘴里也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