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和那个晨曦的时候一样苍白,抿了一口酒,复又低低咳嗽了几声。
陈芃儿说:“你该多注意身子。”
她去露香园找他,被底下人告知老板自今年伊始很久都没登过台了;去他的宅子,又被门房告知主人出门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门房吱吱呜呜:“先生最近常去桃花宫……”
所以,她干脆找到这里来了。
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个疑问,似乎正在串起一条线,她有种感觉,他也许会知道。
她本以为他是在此与人会晤,现在看样子,他只是找了个地方喝酒而已,独占一偶,冷眼旁观人世间的繁华热闹。
他低头笑笑:“活的太久,未尝就是好事。人各有命,都由天定,有时候不用太强求。”
他再也不是先前那个热爱与她斗嘴惹她跳脚发怒的男人了,以前的他是个多么干净英俊的男人啊,双眼熠熠生辉,看着和气,其实又带着一身的傲气。
韩林凉的离世把他的魂魄也带走了,现在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的壳子,日日在伤心中游弋,也许在等着和他想念的人,再相会的那一天。
只是他的脸依旧还那么漂亮,温柔的线条,颓唐的神色,却依旧奇异的糅合,糅合成轮廓分明的俊秀面庞,在某个瞬间总会撼动她的灵魂,叫她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过,她今天不是来叙旧的。
她还未开口,他已经主动道:“最近广昌的事听到一点……”
“对不住……”他苦笑,“这一年过的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混的日子。芃儿,你一定很难,可惜我没能帮到你什么。”
陈芃儿摇摇头:“各人日子各人过,都不容易。”
她道:“知道你还挂心,已经很感激了。”
他只是摇头,顺着这话头两人往下闲谈了几句,说到广州货轮事故,广州广昌就此全军覆没,肖寻之突然面色有异:“芃儿,我听到一些话……”
他低头想了想,才道:“按我们这些人的活法,这种话便是听到了也要烂在肚子里。可是……”
“这有关广昌。”
她神色一凛,便听他慢慢思索着道:“我是听叶莲珍提起的……”
众所周知叶莲珍是妥帖贴的“赵云党”,所谓“赵云党”,是因为肖寻之在梨园界向来有“活赵云”的美名,所以追捧他的票友们自觉组成“云社”,叶莲珍就担任云社社长。
这一年里韩林凉去世,临终前留下遗嘱买下露香园转增肖寻之,肖寻之成了露香园真正的老板,却反倒不再登台。叶莲珍身为资深票友,照旧对其关心备至,隔几天就登门,夏天打扇子、冬天递手炉,甚至瞧他精神恹恹,常找些趣闻俏皮话来惹他开心。
前阵子叶莲珍自家老公晋笑南的大昌出产的“凤凰火”风靡上海滩,某天叶莲珍就差人扛了几匹最上品的“凤凰火”来到肖宅。
肖寻之哭笑不得:“这东西是女人拿来做衣裳的,我要它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