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见她在哭。
赵若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枣子,一颗颗丢着拿嘴去叨,边嚼边含混不清的朝陆安打着哈哈:“别来无恙哈,陆长官。听说您这两天失了点血,吃点枣子好,能补血。”
他往他身上丢了一颗,枣子砸在陆安的胸口,一路滚下来,咕噜咕噜一直滚到他脚边地面上,沾满了灰尘。
人吃吃笑起来,好像看到了多少好笑的事,捂着腰眼弯腰笑了半响,把右胳膊的袖子一撩,指了指肩头上一个碗口大的疤:“陆长官,去年您赏了我一颗子弹,就在这,子弹是我自己拿刀子挖出来的,有幸大难不死,却是这根胳膊到底是废了。”
他微微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瞧了对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闲适,好像在聊家常,甚至有些微微的得意,得意于目前的情形,他已经想象了很久很多次,就是这一天。
“我以前被人叫做‘铜尸’,意思就是生不卸甲,死战到底,打不死砸不烂,一只鞭子横行楚雄,这以后鞭子是使不了了,一到雨天疼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好找地方将养着。却是没想到因祸得福,因为没过多久,兄弟们被军队剿的死的死,散的散,连老大都被冷枪打到膝盖,后来被楚雄县的安保生擒了去,拖着一条残腿被吊死在城门口,曝尸一个月,听说最后尸体都被乌鸦给啄的不成样子,两个眼珠子都被叼没了。”
他微微一笑,似乎提起往事叫他很是惬意:“这个倒要谢谢你们的不遗余力,其实我老早就不服气他了,要不是胳膊废了,怕是也早有一天插了他取而代之。”
“可……”目光沉了沉,“光头是我的好的兄弟,他那人直肠子,除了爱枪就是爱马,有一年我着了道,险些就要死了,是光头一路把我绑在马背上救回来的。”
所有的回忆慢慢渗进了思绪,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那个看上去虚弱不堪的男人:“他被那个姓寒的军官押去了昆明,我本还想着纠合几个弟兄怎么也得想法子把他救出来,才算是一报还一报。没想到他才到昆明第一天,就被人一枪爆头,尸体扔去了口枯井,扔了把火给烧的吱吱乱叫,就跟诈尸一样,连我这样刀口上舔血的人,听了都起了一身鸡皮,半天下不去。”
陆安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一种尖锐的痛在他后脑处叫嚣,一直延伸至后背,却也叫他极快的清醒。
他认出了赵若尘,甚至也瞧见了远远抱着襁褓躲在后面的南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几乎可以过滤掉全部的目光,他握紧了陈芃儿冰凉颤抖的手。
她在他身边,一只手抓着他死紧,一只手捂着嘴,极力扼制住浑身的颤抖和哽咽,自从他们遇险,她一直都是出乎他预料的冷静自持。
可现在她两只大眼睛里全是泪,满满皆是惊惶恐惧:“襄夏,襄夏在他手里……”
陆安皱了皱眉,视线投去南芙身上。
女人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嗫喏的动了动嘴唇,想看又不敢看,抱着襁褓侧了个身,头勾在胸前,埋的更深了。
“南芙,”男人清醒后,声音还有些喑哑,却也字字吐的清楚,“我一向没有亏待过你,芃儿更是把你当亲姐姐看,你为什么要跟土匪一伙,做这样害人害己的事?”
南芙脸刷的一下变得更是惨白,牙齿咬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赵若尘嗤笑一声,懒洋洋的搔了搔耳朵,代她回答:“因为我是她男人。”
这下震惊的变成了陈芃儿,从方才南芙抱着襄夏下楼,她就一直以为南芙的境地肯定和他们是一样的,一定也是被赵若尘绑架胁迫,任她怎么也没想到——
没想到……
她脑子里嗡嗡乱响一片,像是有人拿砂纸在耳边打磨,又像是有尖利的指甲划过黑板,她悍然一下站起身,踉跄着就冲上去,像一头咬牙切齿的母兽:“你把襄夏还给我!把襄夏还给我!!”
陆安伸手想拽住她,一动牵扯到腋下伤口,“兹”倒吸一口冷气,那边赵若尘一把抓住陈芃儿的手,掐住她的胳膊和细细的颈子,硬生生的拉过来,捏着她喉咙贴近自己的脸:“小娘别急,早晚我也会是你男人。”
陈芃儿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子,她被他捏着喉咙,不能说话,只是仰着头,狠狠的看着他,看的他直笑起来:“瞪人的时候都这么好看,怪不得这么多男人惦记呢,那个姓寒的小白脸不也当你是他的命么。要是他今个也能在这,那可就太好了。”
匪徒的目光在她扭曲的脸上迂回着,有一丝畅快的得意:“我觉得,阿春在天之灵,会高兴瞧见的。”
第六十七章代价
第六十七章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