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头重极了,恍惚听到断断续续的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哭起来,蜷缩着辗转,有人将她搂在怀里,她把脑袋抵在他的臂弯之中,似乎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却不知道在哪里,四周一片白,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沉静的眼睛。
他凑近她,目光温存而怜惜:“芃儿。”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是韩林凉站在她面前。
她怔怔凝视着他,小声唤道:“安哥哥……”
温柔的低唤侵入梦魂,时间仿佛静止,他们互相看着,她好像退回到八岁时那个头上扎着红绳的小小新娘,可他,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病弱少年。
他,她,还有他们,都曾有过一段无可替代的美好时光,那里有鲜衣怒马,那里有烈焰繁花,那里有情有独钟,那里有无悔无怨——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淌而过,永不会再倒回,就像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
就像林凉哥一样,她明白,英奇也不会回来了。
痛苦肆意翻卷,令她窒息难言,眼中登时涌上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低头凝视着她,眼中似是也有泪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涌上淡淡微笑:“芃儿,想哭就哭吧。”
她终于失声痛哭,在他的怀抱里。
那一刻,挫败和急怒焚烧了山下重明残存的理智,他摸出陈芃儿那把银色小手枪,向自己势在必得的女人射出最后一发子弹,而后横刃切腹,意图自尽。
陆安一个耳光将他掌掴去一边,上前一步拎住他衣领,双眼宛如嗜血一般:“想要光荣的死?没有人性的残暴和对生命的极端漠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我是把你当做一个男人才向你发出挑战,可是没想到,你如此不堪不配!”
他捏住刀刃,往前一送,山下捂住喉咙,浑身抽搐,口中喷出鲜血,呵呵而笑:“总有人,总会有人……”
血吞没了他下面的话,他瞪着眼睛,双手在肮脏的地面一通急促的乱抓——
最后,终于,无力的,永远静止了下来。
风把鬓边的发丝吹的微微掀动,雨滴从屋檐上坠落,绵绵不绝,陈芃儿伸出细伶伶的手腕,掌心接住那一粒粒的晶莹,水滴在眼前飞溅而开,隐入前方濛濛雨雾。
春雨夹带了淡淡凉意,水汽浮动中,身旁靠近带有一丝暖意的风,男人把厚厚的羊毛披肩披在她肩头,顺势揽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耳边,随着她的视线,一同把目光投向花园里的草木幽深。
“在想什么?”
他柔声问她。
“英奇喜欢这里,所以,我想把他葬在上海。”她抬头问他,“你说好不好?”
映在她瞳孔中是一个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眉目浓秀,目光幽深,暗涌潮汐。
“当然好,”他声音很低,像一个最温存惓缱的恋人,“你想怎么做都好。”
“我还想去一趟淮安,把范叔请回来,帮帮亦岩。”
雨声不绝,她的嗓音清泠泠的,在细密的春雨中缓缓流淌:“范叔是广昌的元老,是林凉哥最信任的人,若不是他们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