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施言对弟弟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五年前,她出阁的前一晚,弟弟过来找她,少年郎一脸稚气未脱,面色紧绷,十分严肃的对她说:“二姐,倘若顾九年欺负你,我定不会放过他!”

少年温润如玉,是家中唯一一个处事稳重内敛的人。

冠军侯府百年从武,爹爹是常胜大将军,武艺不在话下,长姐与她也打小偏爱武装,不爱红妆。娘亲是长公主,身份尊贵,金枝玉叶。弟弟最像娘亲,骨子里透着贵气和儒雅。

可此时此刻,施言眼中,只能看见一个.淫.浸.官场的权臣,锦衣卫是帝王爪牙,做的都是黑白两道皆插手的事。

弟弟还是她的弟弟,但年少时的温润已不复可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戮……

没错,是杀戮。

施言眼眶瞬间红了。

重生遇至亲,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更令人无措的是,即便至亲就在眼前,她也不能相认。

这是一惯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的弟弟啊。

施城驱马上前,面对顾九年,也不带敬意。

他的目光一扫,落在了施言脸上,冷冽的眼突然闪过一丝什么。

替身而已,他这些年见了太多二姐的替身。

可这个女子……

她哭了?

施城唇角微微一抽,跳下马背,那股子权臣的威压十分明显:“首辅,本官奉命前来协助你调查贪墨一事,这是圣上口谕。”

施城从未喊过一声姐夫,而当年施言死在了大婚之日,他没有将这桩亲事当回事。

顾九年无视他的狂傲,语气一如既往的冻死人不偿命,道:“好,本官知道了。”

施城最讨厌顾九年这一点。

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能够撼动顾九年。

总之,他二人素来不和。

尤其是很多年前的一天,施城看见二姐偷偷在房里藏着一个人,他守株待兔半宿,才终于抓到了这人!就是顾九年!

就在气氛紧张之时,施言的手腕突然一痛,她被施城捏住了手腕,当年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体格修韧的成年男子,手力甚大,一拉一扯就将施言往前拽了过去。

亏得施言反应快,一手抵在了施城胸口,没有直接撞上去。

她眼眶更红了,傻孩子,我是你二姐啊!

她仰着面,望着清隽的男人,眼神愈发朦胧。

施城本想给顾九年一个难堪,他当然知道顾九年为什么收下一个相貌像极了二姐的女子,可此时,他正要发难的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这女子……

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呵呵……

他大概是疯了,看谁都觉得像二姐。

施城想要挑衅顾九年的兴致瞬间全无,他放开施言手腕的力气有些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甩开,施言这副身子娇弱,直接往顾九年身上倒去,但下一刻,一只大掌摁住了施言的肩头。

她一回头,就发现顾九年的眼神冷若冰霜,他没有看着施城,反而在审视她。

施言:“……”

她方才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被认出了么?

二人对视了一瞬,顾九年就移开视线。

施城呵笑了一声:“首辅很在意这个赝品?巧了,本官瞧着也甚是熟悉,不知首辅可否割爱?”

施言:“……”

熊孩子在说什么?!

他姐姐始终是他姐姐啊!

施言瞪了施城一眼,她知道,弟弟当然不可能真的跟顾九年抢人,但她依旧心情复杂。

施城留意到了施言的眼神,他一怔,随即舌尖舔了舔槽牙,一副狠辣的样子。

“不能。”顾九年清冷的嗓音响起。

施城又是一声无所谓的呵笑,转身入席之前,漫不经心道了一句:“那首辅可要管好你的人了,别让她这样看着本官,会让本官误以为,她对本官有什么意思。”

施言:“……”她果然是表现的太明显了!可既然都这么明显了,弟弟怎么就没认出她?

目送施城离开,施言再一次感觉到了顾九年的审视,而与此同时,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沈浪、萧渊都在看着她。

施言:“……”她暴露了么?

这时,顾九年语气无波说了一句,声音很轻,仅他二人可以听见:“演技不错。”随即也迈步走向宴席处。

而这厢,沈浪也不得不佩服萧渊,感叹道:“王爷,你这次定然花费了不少心血,这女子.调./教.的像极了那人,不过,想骗过首辅和指挥使还是有些难度啊。”

沈浪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施言,这才施施然入席。

萧渊僵在原地,“……”他几时.调./教.过她?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的眉心越蹙越深,施言拒绝被继续打量,提着裙摆一路跟上顾九年。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桩事,即便她表现的再过明显,这些人也只以为她在伪装……

夜风中,萧渊在外面驻足半晌,心头有股难言的异样,但他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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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入了席,在顾九年身侧落座,他这人不喜人伺.候,桌案上倒了酒,但也不饮。

她很纳闷,彼时怎就看上了这样一个毫无生趣的人。

今日参宴的权贵,除却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顾九年几人之外,便都是金陵府有头有脸的官员们。

名伶抱着琵琶,奏着不知名的曲调儿,施言死了十五年,都不知眼下盛行的那些乐曲。她心情不悦,仿佛被所有人遗忘,即便她难掩本性,也无人能够认出她。

十五年了,他们大约都不记得一个曾叫施言的人。

她现在弱不禁风、身份卑微,就连弟弟也欺负她。

施言兀自仰面灌了两杯酒,顾九年似乎根本不打算干涉她,他将她暂时留在身边,只是另有目的。

杀了她的前夫,就在身侧,但她无法直接报仇。

至亲近在眼前,她却不能相认。

故人们也一个个面容陌生了。

那父亲和母亲呢,他们在家中可都还好?

施言喉咙酸涩,可恶的是,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喝多了会误事,眼下就连借酒消愁的资格都没有。

“哎……”

她一声幽幽长叹,似是生无可恋。

顾九年五觉惊人,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动静,男人低低斥责:“你太吵。”

施言:“……”她叹口气都不行了么?

施言眼神咒怨的盯着顾九年。

过了小片刻,那道幽幽的视线还在,股九年终于转过脸来。

施言不擅酒力,虽还没醉,但朦胧的眼神出卖了她的酒量。

“大人,我叹口气怎么了?”谁还没有烦心事?

顾九年目光微沉,只是看了她几眼,再度对她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