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管,我自有想法。”
应则唯言罢,继续出神地看着他面前摆着的酒盅,那酒中溢出一丝熟悉的月昙香气,仿佛让人想起某个静读的夜晚,窗外有人翻墙而入,在他窗外的庭院中,拔去了他饲育已久的月昙……再见时,又赠他亲手酿的酒。
神游间,旁边的修士愕然地看向他身后,随后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竹林的拐角后走出,竟身子一歪从背后抱住了应则唯。
清冽的酒香与雷殛腐肉的灼痛同时加身,应则唯整个人一僵。
“……我还是循着酒香来的,怎么就找不到你。”南娆混混沌沌地倚在他后心上,但很快,便又觉得古怪。
她听人说,父亲破界飞升之后,有天外邪魔入世,鏖战中,她坠入深海,最后是被应则唯捞回道生天养伤的。
只是道生天的药苦得很,她实在是不想待了,等到伤愈,想起赤帝得遂飞升大愿的事,很是高兴了一阵,纵然没人陪着,自己就先喝了个过瘾,出来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四处找应则唯想道个谢。
……可这心里莫名泛起的恨苦是从何而来?
她这么想着,便松开手半醉不醉地坐在他手边的桌子上,拎起他岸上的酒送到眼前,轻轻嗅了嗅,道:“咦?我是什么时候送你的酒?”
“……是去年春。”
南娆的眼底涌出片刻的迷茫后,又将酒放了回去,随意道:“这月昙独你那儿有,应是为你酿的吧。”
“……此酒我甚喜之,不知可有名?”
一瞬间南娆眼底泛出一股冷意,但总也想不起来是为何如此,道:“这酒,起初是取秋后寒蝉指头上的露水所酿,故叫‘蝉露悲’,其他的配料都是凡物,现在想想倒是可惜了你院子里的月昙,培起来怕是不易。”
南娆说到这儿,才发现旁边有个神色古怪的修士侯着,从桌上跳下来道——
“罢了,叨扰多时,我也该回寅洲处理些庶务,下回等月昙花开,我酒兴一起还是要来打劫的,到时你不把我关在门外就好。”
旁边那修士目光微闪,道:“南芳主有心了,子洲与寅洲将来便是一家,南芳主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一家人……
南娆这才想起,道尊飞升前是同赤帝关于她留了一个口头的婚约,不过看应则唯一直冷冷淡淡的模样,她也有些索然:“等我化神之后再说吧,告辞。”
“慢走。”
待南娆走后,道生天的修士对应则唯道:“玄宰还是早些将南芳主娶来子洲较为妥当,毕竟就算最后赌输了这世间,道尊也是希望玄宰能聚合三心之力打破界壁……玄宰?你背后这是?”
应则唯望着南娆离去的背影,丝毫不觉后背处被南娆碰过的地方渗出了大片的血迹,染透一袭青袍。
“那夜,被我封去记忆前,她曾立下血誓诅咒……”
那修士听见应则唯喃喃重复起南娆那日的诅咒,不禁脸色微白。
“那玄宰何不推开她?”
是啊,推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要遵循道尊的遗嘱,成仙成神,不在话下。
只是为什么一想起来要把她推得远远的,就比这雷殛加身、腐骨蚀肉还痛?
“她明知我留她一命,是待她有意……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应则唯拭去唇边的血迹,道,“赤帝妖心之事,再缓缓吧。”
……
尊主飞升后,南娆这一代的鼎贵子弟大多忙了起来,年轻的新血冲入了化神期的门槛,各自正式接任了一洲之主的位置。
尤其是人口繁盛富庶的辰洲,敖广寒直忙了一整年,才得空去修炼化神。他与南娆一样,都属于血脉天赋极强,躺着就能晋阶的那类天骄,在祖龙陵前悟道七个月,一朝化神,出关后听说南颐也在化神关头,便带了伴手礼去寅洲找人。
去了寅洲之后,便看见南娆在南颐闭关的洞府外,像个待产的家属一样团团转、看见点晋神香的侍从从洞府里出来,就揪住他盘问。
“升了吗?升了吗?”
侍从吓得要命:“还没有,少君才悟道第十天呢。”
南娆忧心不已:“我化神的时候过心魔关,哗一下围上来四十多条壮汉,我就怕逸谷他……”
敖广寒怒道:“人逸谷心境干干净净的,心魔关才不会有这种鬼东西。你踏马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过心魔关会有四十多条壮汉好吗?!”
南娆没空跟他拌嘴,长吁短叹了片刻,南颐闭关的所在蓦然传出一阵天地元气的波动,这元气并不稳定,震颤不休,使得南娆脸色微变。
“上次那申洲那谁,化神的时候灵气走岔致使晋阶失败,躺了三年才回复,逸谷他……”
敖广寒道:“这才第十天呢,谁化神都有这么一遭,你急有什么用?云太妃呢?”
南娆道:“太妃来过了,我让她先回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看我要不要把妖心释出来?”
敖广寒:“你脑壳坏掉了?上次你作那么一回死,半年才恢复过来,还想作第二回?”
争执间,道生天的修士乘鹤而来,先是向南娆与敖广寒行了一礼,随后说明来意,是玄宰听闻南颐正渡化神,带来了道尊的遗宝,可降低心魔关难度。
“有这好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南娆道。
“道尊对天下大道独有所解,所留遗宝中,多为与大道有关,到时南芳主若嫁来我子洲,自可一一了解。”
道生天仿佛迫切想让她嫁过去,但南娆几次见应则唯,他却绝口不提此事,心中早有困惑,但事关南颐晋升化神,也不敢耽搁。
那道尊遗宝果然有用,不过数日功夫,南颐闭关的所在天地灵气活跃非常,在第十五日时,洞府上方烈日、浓云、雨雪依次出现,最后化作彩虹飞降时,一股化神气息的波动传出。
“成了!”
南娆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待送走道生天的修士后,又看见敖广寒在一边面色沉沉,凑到他跟前蹲下来道——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