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这晚夜没有吻别。”
宋瑾霖坐在红皮的士车上,前面留声机正在播放1987年的《月半小夜曲》。
他的天边星宿刚刚才同他沉沦,可转过身就将自己抽身,把他扔在独自的虚浮中。
明月没有半倚,渴望深陷泥沼。也罢,她的适时点醒唤回他的理智,否则他会忍不住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囚笼里。
接客前,的士佬就看见客人旁边站了一个靓妹,两人好像在冷战,男的一脸冷苦,女的一脸淡漠。
他以为他又要拉一趟失意情侣,没曾想刚驶前,女的就走了,男的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又是过了半分才慢慢上车。
前阵子他在兰桂坊拉了一对情侣,上车前两人在街头拉拉扯扯,后来他忍不住摇窗催促,男的把女的拽进去,女的扭扭捏捏,可刚上车没多久两人突然纠缠在一起热吻起来。
现在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实在是矫情古怪。
他还记得那女的吊着大银耳环,男的头发铲青,一男一女情动一刻,难舍七分。
“靓仔,要我说你刚刚就应该把你条女拉进车,我这车有意思的,你们坐进来不出一分钟就和好。”
的士前镜下挂着玉牌,就着车厢内的黄灯摇晃。
宋瑾霖望着窗外风景,若有所思。
许久,开口:“她不是我条女。”
的士佬打转方向盘,以为他受的情伤太重,来劲了:“女仔嘛,买碗芒果西米露,送张她钟意的唱片,你再诚恳点认错就哄回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她记起来,我把全香港的西米露买了也博不得她一个开心。”
窗外流光似水,划出长线,牵动多少人心。
的士佬从前镜看坐在后面的宋瑾霖,他一脸不着人烟,与俗气完全不沾边,再过回味刚刚那女仔的样貌,从玻璃窗远远一看也忍不住惊叹。
他是不懂这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但他听得出宋瑾霖说这话时声音有多沉,气息有多无力。
这二人不能在一起,他竟觉得有些可惜,明明只见过他们一面,他却觉得他们有着莫名的如胶似漆的契合感。
此时此刻,破烂的灯光摇曳,挤不进逼仄的空间,握手楼勉强与月共度。月光只能悄悄踮进客厅,而被门隔绝的睡房只剩空洞的黑。
罗钰娜睡在上铺,李沅梅睡在下铺。
她早已洗漱好,却觉得哪里都沾有宋瑾霖的味道。
他嘴里的清冽,他身上的烟草,他头发的香味,甩也甩不掉。
她突然想起,他还没回答她在半山楼问他的问题。
回过头想,如果他回答失望,她实在求之不得,但他没有,是失望还是不失望,都没有回答。
罗钰娜到底不是那么圆滑,棱角里还有一样东西,卑微的自尊。
有点可笑,又卑微,又自尊。
可这是生长于这个社会的复杂人性。
正因为她还有点自尊,只要他再踩上一脚,那她便可以再有一个借口远离。
罢了,这荒唐的两次过去,他们在消遣这件事上就不再互相拖欠。
情感这种东西,她不说,也没人知道她心底对他怎么想。
罗钰娜也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对一个不熟的人生出这样的感情,思来想去觉得就两个理由可以解释,要么自己患了精神病,要么是这个风水名字搞的鬼。
只是她还没想明白,就不堪疲惫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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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5月,岛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