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请叫我总监 红九 2487 字 20天前

异城他乡的多日相处,拉近了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两个人的距离。微寒冬夜里为了抵御凉气缠身,让人有了想要报团取暖的无形亲密。

被酒精淘换了灵魂的人席地而坐,他仿佛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忽然有天他被父母告知,他们离婚了。

小男孩说他对幸福对家的概念在十岁那年父母那顿散伙饭后,戛然而止。

离婚后的母亲跟着一个老外去了国外,从此潇潇洒洒。此后她的母爱都是通过明信片和那些不同时差的电话留言表达的。

父亲也没比母亲靠谱多少,他身边年轻女朋友一直换着——最近两年是个二流女明星,年纪也就比他儿子大个十来岁。这位父亲表达父爱的方式更粗暴而无温度:他只知道给儿子钱就好了。

十岁的陆既明,父母双全,却过得仿佛爹不亲娘不爱。他除了比别的小孩有钱,在情感上活得像个乞丐。

他父亲的公司在他十岁那年有番大举措,忙到连女朋友都顾不上换。照顾他这件事就更加做不到了。他于是被寄养在父亲八拜之交的铁杆兄弟家。那家里有个女孩,大他五岁,叫韩伊梦。

他从小见惯了父亲的逢场作戏,他觉得那叫他反胃作呕。所以现在和狐朋狗友们去酒吧喝酒时,他动嘴聊骚那些姑娘的时候,心里真的一点跟性有关的念头都没有。他其实是在用聊骚嘲讽那些不自爱的女孩。他说要不是阿梦,要不是有她的陪伴,让他活成一个正常人,他的性格也许会更变态,他可能不只聊骚嘲讽那么简单,他也许会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尾随那些女孩,然后杀人分尸也说不定。

从十岁到十五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阶段,是阿梦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你觉得我现在脾气特别不好是吗?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进化后的样子了。我小时候那才叫性格炸裂呢。

十岁的他生气父亲和母亲,这两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从来给不了他想要的简单的陪伴。他变得别扭,爱发脾气,暴躁得像只小牲口。

等他被送到韩家,那个仙女一样的小姐姐,用她的笑,她的温柔,她的关心,一点点抚平他的炸裂,一点点陪他长大。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能与人正常交流的陆既明。

——哈,你别笑,我知道你笑是你觉得,我老发脾气,根本不算正常交流。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进化后的最好结局了。小时候我情绪不好的时候可都是菜刀不离手的,现在你看我哪有这样了,最多扔点笔或者杯子而已。

变身后的陆既明像个十岁的乖小孩一样,他用长大后的躯壳承载着童年缺失的乖巧,和那个十岁时不乖的自己,回溯出一个人格完整的小男孩。

他说,从十岁到十五岁,他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就是韩伊梦。

但十五岁那年,他的世界又开始经历阴晴圆缺。那年韩伊梦出国求学去了,他被老陆接回了家里,开始过十五岁少年的孤独生活。

韩伊梦走的那天,他很认真地对她表白了,让韩伊梦别找男朋友,等他长大。可是韩伊梦笑得前仰后合的,摸着他的头直嚷嚷他好可爱。

她只是把他当小孩子。她一直把他当小孩子。

他不服气的,使劲长大,终于长到二十岁,他也出了国。他去找韩伊梦,再次表白。这回韩伊梦没有再笑他,但她脸上有了恐惧,有了困扰,有了被打搅后的苦恼和不安。

原来她有了男朋友,又帅又有钱,还有六块闪闪发亮的腹肌。她求他回国。

他永远都会听她的话,读完书就回了国。

临走前他问韩伊梦幸福吗。他得到了一个甜蜜到醉人的回答:是的,很幸福。

他一路过安检都没有回头。他怕让阿梦看到他脸上挂着两串没出息的眼泪。那她更会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后来他在国内,听说她的男友劈腿了。他立刻买了机票飞去国外。

可他送去的关怀安慰,在她眼中,依然不是出自一个男人的,他依然只是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在她身边长大的那五年。因为她说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她与其说是他的姐姐,不如说更像他的妈妈。妈妈和孩子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她求他回国。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一片赤诚地去爱。她的男朋友又劈腿了。她人就是太单纯,从来没有防人之心,分辨不出哪个男人对她是真的爱到死,哪个只是图下新鲜。于是她总是在遇人不淑。

——你问我还好吗?没事儿,我习惯了。我知道我这样子叫备胎,但我无所谓啊。我强扭不下她,那我就等着好了。等着她伤心的时候再叫我过去,我愿意等到她看我时不再像看一个小弟弟,而是一个男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愿意等。她陪伴了我一生中最孤独绝望的五年。我愿意不计较一切地等她,等她终有一天转身看到我时,是在看一个男人。

宁檬被变身后的陆既明,震撼到了。她听完十岁的他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样一份深沉的爱?她只听着都觉得承受不起。

陆既明已经喝光了剩下的所有的酒。他醉眼迷离地笑,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白痴。

原来人都不可貌相。他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不知人间疾苦似的,可谁又知道他早就尝透了那些疾和那些苦,早在他十岁那一年。

原来有钱人也是有有钱人的苦恼的。有钱未必就那么好。有钱人的感情世界如此贫穷,穷到只剩下了钱。

陆既明醉眼迷离大白痴一样地笑,问宁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依赖你这么离不开你吗?想着法的想把你弄回我身边来?”

这是一个首尾呼应的问题。宁檬对醉酒变身后的陆既明的智商第一次有了点刮目相看。他醉成了这个德行,居然还记得一开始时引出话题的那个问题,简直就是不忘初心。

陆既明定住眼神看着宁檬。风吹开了她的刘海。她变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他努力想透过镜片看清她的眼睛,但酒精冲散了他聚焦的能力。他看得异常专注,可映入眼里的却终究还是一团模糊。

“因为”,他舌头有点直勾勾地,在最后醉倒前挣扎着一定要讲出答案,“你和她有时候真像啊。你们都纵容我,照顾我,变通自己的情绪来容下我的坏脾气。你们都让我有被陪伴的感觉。这感觉真的,让我离不开你们。”

他说完醉倒过来,头抵在宁檬肩上。

宁檬在冬夜渐起的风里,一个人笑起来。

——所以你纠缠我,始终和我较劲,是因为我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的影子吗?

是的,自卑的她甚至不敢用替身这个词来修饰自己的位置。她只敢说自己是个影子,韩伊梦某方面的影子。

“宁檬啊,”陆既明把头抵在她肩膀上嘟囔,“你就回来吧,你回来,我把你当拜把兄弟一样供起来!你不想做秘书那就做项目,反正你就待在既明资本吧!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可你非要沾,那好吧,我投降了!”

宁檬一个人笑着,像哄着和妈妈撒娇的孩子一样,用循循善诱的声音,问:为什么不想让我沾资本市场的乌烟瘴气呢?

那喝多了的撒娇孩子哼唧了声,在意识陷入彻底迷离前,说:因为阿梦就从来不沾这些乌烟瘴气,你也别沾。

——沾了身上就有铜臭味了,就离他的阿梦身上的仙气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像她了,是吗?